冰冷的石地汲取着昭昭体内最后的热量。她像一尊被风雨剥蚀殆尽的玉雕,无声无息地躺在门板上,身下洇开的暗红血渍如同枯萎的花。剜毒带来的虚空感仍未散去,意识悬浮在无边的黑暗里,只有心口那一点被“血髓引”强行点燃的微火,在死寂的深渊中倔强地明灭。
“昭儿…”
母亲的声音再次穿透厚重的黑暗,比上一次更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悲悯与力量,不再是遥远的呼唤,而是近在耳畔的低语。
“血脉即锁钥…毒炉亦可焚天…”
随着这声音,一种奇异的感知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在她濒死的躯壳里悄然复苏。不是视觉,不是听觉,而是一种…内里的“看”。她“看”到了自己体内,那被“血髓引”重塑过的、如同赤红琉璃熔铸的纤细血脉网络。它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脆弱,却也蕴含着一种蛰伏的、暴烈的力量。丝丝缕缕的冰蓝色寒毒(冰蚕絮的残余)如同顽固的苔藓,试图再次攀附侵蚀这些新生的脉络,却被血脉中流淌的、淡金色的“血髓引”本源之力死死抵住,发出无声的滋滋消磨声。
“引…同源之毒…焚…异种之邪…”母亲的意念如同烙印,更深地刻入她模糊的意识。
同源之毒?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沉寂的意识深处激起微澜。她“内视”的感知不由自主地被牵引着,艰难地“延伸”出去,如同黑暗中探出的无形触须,越过冰冷的石地,触碰到旁边那个剧烈起伏、散发着混乱狂暴气息的存在——林铁山。
“轰——!”
一股混杂着冰寒、灼热、以及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邪异气息,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入昭昭刚刚复苏的微弱感知!那是林铁山体内正在肆虐的三股力量:冰蚕絮与黑火雷的混合余毒、她渡入的“血髓引”灼热之力、以及…那道如同跗骨之蛆、散发着冰冷恶念的惨绿邪芒!
“呃…” 昏迷中的昭昭发出一声极轻、如同幼兽哀鸣般的痛哼。身体无法动弹,但搭在冰冷门板边缘的、染血的左手食指,却无法抑制地、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就在这感知触碰的刹那!
异变陡生!
她体内那些刚刚被“血髓引”本源之力压制的冰蓝色寒毒,如同嗅到了同类的气息,骤然变得异常“兴奋”!它们不再仅仅满足于攀附侵蚀,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向着她右肩那道最深的创伤——剜毒的创口——汇聚、冲击!
“嘶…” 剧痛!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比剜毒时更尖锐的冰寒剧痛,猛地刺穿了昭昭沉重的昏迷屏障!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锥,正顺着肩胛骨被剜开的缝隙,狠狠扎向她的心脉!这剧痛让她几乎要彻底惊醒,却又被无边的虚弱死死拖住,只能在黑暗的泥沼中无声地挣扎。
“控…而非…惧…”母亲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定海神针,强行稳住她濒临溃散的意念。
控?如何控?
昭昭残存的意志在剧痛与混乱中死死抓住这个字。内视的感知被迫集中在那狂暴冲击的寒毒上。她“看”到它们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激流,疯狂地涌向肩胛的创口。创口处厚厚的药布无法阻挡这种源自内部的冲击,暗红色的血渍迅速扩大,边缘甚至凝结出一层诡异的、带着冰蓝光泽的薄薄血霜!
就在这寒毒冲击创口、即将破体而出的瞬间!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牵引感”,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与林铁山之间!仿佛一根无形的、由剧毒凝成的丝线,一端死死系在她右肩狂暴的寒毒核心,另一端…竟牢牢地扎在林铁山那只正在疯狂喷涌青黑脓血的右臂伤口深处!
她体内的冰寒剧毒,竟与林铁山右臂宣泄出的混合毒血…产生了强烈的、致命的“同源”共鸣!
这共鸣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
母亲的低语瞬间贯通:“引…同源之毒…焚…异种之邪!”
不是对抗!是…引导!利用这共鸣,将体内狂暴的、属于“同源”的冰蚕寒毒,如同引导洪水般…导向林铁山那只已成为“毒血宣泄口”的右臂!借他之躯,宣泄己身之毒!同时…或许…也能撼动那盘踞在他心脉的惨绿邪芒!
意念既通,残存的所有意志力被孤注一掷地凝聚!不再压制肩胛创口处狂暴的寒毒,反而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强行“推动”它们,顺着那无形的“毒线”,朝着林铁山的方向…狠狠冲去!
“噗嗤——!”
现实中,昭昭右肩厚厚的药布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内部冲破!一股色泽暗沉、夹杂着无数细小冰蓝结晶的毒血,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毒泉,嗤地一声激射而出!并非无目的地喷洒,那血箭竟诡异地划出一道微弧,精准无比地…射在了林铁山那只仍在汩汩涌出青黑脓血的右臂伤口之上!
两股剧毒之血,一为冰蓝结晶的寒毒,一为青黑粘稠的秽毒,在伤口处猛烈交汇!
“滋啦——!”
如同滚油泼雪!刺耳的腐蚀声骤然响起!一股混合着冰寒与腥臭的白烟猛地腾起!
“呃啊——!” 林铁山发出一声短促而扭曲的痛吼!他那条饱受摧残的右臂如同被投入熔炉,瞬间剧烈地痉挛、抽搐!原本喷涌的青黑脓血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更纯粹的冰蚕寒毒冲击,颜色变得更加诡异,流速猛地加快!而更深处,那盘踞在心脉的惨绿邪芒,似乎被这两股剧毒碰撞产生的剧烈能量波动狠狠搅动了一下,光芒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波动!
剧痛如同最后的雷霆,终于彻底劈开了昭昭意识的重重黑暗!
她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剧烈地颤抖起来,每一次颤动都耗费着仅存的生命力。沉重的眼皮仿佛粘连着千斤巨石,在无数次徒劳的尝试后,终于…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视线模糊得像隔着一层血染的毛玻璃,只有光影在晃动。刺鼻的血腥味和一种皮肉焦灼的糊味霸道地冲入鼻腔。
她用尽全身力气,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视线艰难地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石地。那里,一滩粘稠的、颜色诡异的液体正缓缓流淌。暗红的是她的血,青黑的是林铁山的毒,还有星星点点冰蓝的结晶…两股毒血交融之处,正嗤嗤作响,蒸腾着带着冰寒气息的白烟。
目光顺着那滩交融的毒血,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向上移动…
破碎染血的玄色衣甲…剧烈起伏、布满新旧伤痕的胸膛…肌肉贲张、青筋暴突如同虬龙盘踞的脖颈…线条刚硬、紧抿着却沾满血污和汗水的下颌…
最终…定格在那张冰冷的、覆盖了大半张脸的青铜虎面獠牙面具上。
面具眼部那唯一的孔洞之后…
一点幽冷的、非人的、如同深埋地底千年鬼磷般的…
青绿光芒!
那光芒,带着一种直刺灵魂的邪异与冰冷,瞬间攫住了昭昭刚刚苏醒、脆弱不堪的全部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