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吻烽燧在血染的朝阳下喘息。副尉带人扑杀伏弩刺客的嘶吼与兵刃撞击声从废墟各处传来,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挣扎。林铁山单膝跪在相对完好的半截夯土矮墙后,将昭昭小心翼翼平放在残存的草席上。她心口那根青铜毒刺尖端,赤金冰蓝交织的微光已黯淡如风中残烛,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让刺身崩裂的细纹扩大一分。
“陈…陈院判!” 林铁山染血的左手死死按住自己左肩胛的毒箭创口,乌黑的血从指缝渗出,声音嘶哑如破锣,“剜毒…快!”
须发凌乱、官袍破碎的陈院判连滚带爬扑到昭昭身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探向毒刺周围灼热的皮肤,又触电般缩回——那温度,已非活人所能承受!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老眼看向林铁山,声音带着哭腔:“将军!郡主心脉被邪物贯穿,又强行引动本源毒力…已是油尽灯枯!贸然拔刺…顷刻即死啊!”
“剜!” 林铁山血焰燃烧的右瞳死死盯住老院判,每一个字都似从齿缝间碾出,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用我的血…替她引毒!她说过…血髓双引…同源可替!”
同源?陈院判猛地一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中的灵光!是了!剜毒那夜,郡主以心头血引动林将军体内同源余毒,强行破局!他枯爪急探,从怀中破烂的医囊里摸出仅存的几根金针和一把被烟火熏黑的薄刃匕首!
“将军…忍住!” 他嘶声道,金针疾如闪电,刺入林铁山心口附近几处大穴,强行压制他因箭毒而紊乱的气血。同时,枯瘦的手紧握匕首,对准昭昭心口毒刺的根部!
没有药酒,没有麻沸散。匕首的锋刃在朝阳下闪着冰冷的光,猛地刺入!
“呃——!” 昏迷中的昭昭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弹起!剧痛让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疯狂转动!
匕首极其小心地贴着毒刺边缘剜开皮肉,暗红中夹杂着冰蓝结晶与惨绿丝线的血液瞬间涌出!陈院判枯爪稳如磐石,引导着刀刃,试图将毒刺与心脉剥离!然而那刺入心脉的邪物根须,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死死缠绕着最脆弱的心脉,稍一触动,昭昭的气息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不行…根须缠死了!” 陈院判汗如浆涌,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强行剥离…心脉立断!”
“用…我的血!” 林铁山低吼一声,完好的左臂猛地伸到昭昭心口上方!那只青铜骨爪的右臂,锋锐如刀的爪尖狠狠划过自己左腕!
“噗嗤!”
暗红中翻涌着一丝丝青黑邪气的血液,如同粘稠的溪流,汩汩涌出,滴落在昭昭心口被剜开的创面上!
奇迹发生了!
两股血液交汇的瞬间——
昭昭心口毒刺深处那缕挣扎的惨绿邪气,如同嗅到同源的美味,竟暂时放缓了对心脉的噬咬!缠绕心脉的根须也出现了一丝松动!
而她体内那点濒临熄灭的赤金冰蓝毒焰,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猛地窜高一丝!毒焰灼烧着林铁山血液中蕴含的、被压制的邪气,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就是现在!拔!” 陈院判眼中爆发出绝境求生的光芒,枯爪稳准狠地钳住毒刺暴露在外的根部,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外一拔!
“嗤——!”
毒刺带着粘稠的黑血和几缕断裂的惨绿根须,被硬生生拔出!创口处,一股暗红混杂着冰蓝与淡金的血液喷溅而出!
“呃啊!” 昭昭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极点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草席,彻底陷入死寂!只有心口处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吊着一口气。
陈院判不顾喷溅的污血,金针如雨般落下,死死封住创口周围血脉,又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用牙咬着,颤抖着包扎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林铁山踉跄一步,失血与箭毒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单膝点地,染血的左手死死撑住地面,右臂的青铜骨爪深深抠入泥土,才勉强稳住身形。心口那狼眼烙印因大量失血而灼痛钻心,左眼深处的青绿邪芒趁机蠢蠢欲动。
“将军!京中急信!” 一名浑身浴血、只剩独臂的狼卫什长,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将一枚被血浸透、蜡封已裂的铜管塞进林铁山手中,声音因急切而嘶哑,“是…是留守京营的赵参将…拼死送出的!八百里加急!”
林铁山血瞳一凝,完好的左手猛地捏碎蜡封,抽出里面染血的薄绢。目光扫过,瞳孔骤然收缩!
绢上只有寥寥数字,却字字如刀:
> **“上崩。谢陵矫诏掌京畿。太后鸩杀。玉碎启。速归!”**
上崩?!
皇帝驾崩?!
谢陵…掌京畿?!
太后…被鸩杀?!
玉碎…启动?!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怒火与难以置信,瞬间冻结了林铁山的血液!谢陵!那个漠北的鬣狗!他竟然…竟然在京城发动了政变!所谓的“玉碎计划”,其终极目标…竟是整个雍朝中枢!狼吻地穴、邪术容器…都只是这惊天阴谋的冰山一角!
“噗——!” 急怒攻心,加上失血箭毒,林铁山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身体摇晃欲倒!
“将军!” 独臂什长和刚包扎完的陈院判骇然惊呼!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颤嗡鸣,毫无征兆地从林铁山怀中传出!
是那半枚嵌入他右臂青铜骨血中的飞燕衔芝玉簪残片!
与此同时!
昏迷的昭昭,那只无力垂落的手,掌心紧贴的胸口衣襟内,也传出一模一样的、微弱却同频的震颤嗡鸣!
她贴身珍藏的…那半枚断簪!
两枚分离多年、浸透血泪的玉簪残片,跨越生死,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在主人濒死之际,因同源的血脉与绝境中的共鸣…再次感应到了彼此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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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燧·残阳·铁骑尘**
“报——!”
一名满身尘土的斥候哨骑,从烽燧残骸顶端连滚带爬地冲下,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变调:
“将军!西南…西南方向!烟尘!大股骑兵烟尘!看旗号…是…是京畿卫戍营的黑狼旗!距离…不足二十里!”
京畿卫戍营?黑狼旗?!
那是谢陵掌控的嫡系!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铁山猛地抬头,血焰燃烧的右瞳瞬间刺向西南天际!
果然!
血色的残阳之下,一道翻滚的、如同黄龙般的巨大烟尘,正贴着地平线急速蔓延而来!烟尘前方,一面面狰狞的黑色狼头战旗,在风中猎猎招展,如同索命的旌幡!沉重的马蹄声如同闷雷,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已隐隐传来,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谢陵的爪牙…来得太快了!
陈院判面如死灰,枯爪死死按住昭昭心口仍在渗血的绷带。副尉带着仅存的几个浑身浴血的狼卫,如同受伤的狼群,沉默而迅速地围拢到矮墙之后,残破的兵刃对准了烟尘袭来的方向。绝望的气息,比地穴崩塌时更加沉重,弥漫在每一寸染血的焦土之上。
林铁山缓缓站直身体。左肩的箭伤、心口的烙印、失血的眩晕、箭毒的侵蚀…所有的痛苦,在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绝望面前,似乎都变得麻木。他完好的左手,缓缓握紧了腰间那柄满是崩口、沾染着无数敌人黑血的断刀刀柄。
血焰燃烧的右瞳,倒映着天边那急速逼近的死亡烟尘,也倒映着草席上那个气息微弱、却因玉簪共鸣而眉头微蹙的女子。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完全化为青铜骨爪、嵌入半截玉簪的右臂。臂骨深处,那点微弱的玉簪余温,正与怀中另一枚残片的震颤隐隐呼应。
残阳如血,映照着断壁残垣,也映照着废墟之上,那柄斜插在焦土中、微微震颤的残破飞燕玉簪。簪头那只浴火的小燕,在血色光芒里,折射出一线凄绝而倔强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