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让那些畜生!让那些懦夫!在死前体会珊儿承受过的千倍万倍的痛苦和恐惧!蚀脉血引,抽干精血!逆灵磁煞,经脉寸断!心茧千丝,碎心之痛!溯影归墟,归墟湮灭!我要他们......死得比珊儿痛苦一万倍!”
他的目光扫过苏明等人,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你们......自诩正义......要来阻止我?呵......晚了!名单上的人......已经死光了!最后一个......就在刚刚......也死在你们眼皮底下了!我的仇......报完了!”
他不再看任何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了那一片虚无,仿佛他的珊儿还在那里。
他艰难地挪动着身体,用仅存的右手,对着那片虚空,做出了一个极其轻柔的、拥抱的姿势。
“珊儿......别怕......宁郎......来陪你了......”
宁长安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与他此刻满脸的血泪形成惊悚的对比。
“黄泉路冷......奈何桥长......这一次......我牵着你走......再也不分开了......”
话音未落,他仅存的右掌,带着一股决绝的、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地、毫不犹豫地拍向自己的丹田气海!
“轰——!!!”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并非爆炸,而是所有力量从根源处被彻底引爆的湮灭之声!
宁长安的丹田位置,如同一个被戳破的黑洞,瞬间爆发出刺目的、混杂着漆黑妖力与霁青色灵光的恐怖能量风暴!
风暴并非向外扩散,而是疯狂地向他体内坍缩、湮灭!
他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色彩和生机的泥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灰白、龟裂!
皮肤寸寸剥落,露出下面同样在湮灭的骨骼和内脏!
那双赤金色的妖瞳,光芒迅速黯淡,最终只剩下两潭死寂的黑暗。
他维持着那个拥抱虚空的姿势,身体在狂暴的能量湮灭中,如同风化的沙雕,寸寸瓦解,最终化作一捧混杂着黑色晶尘与霁青色光点的灰烬,簌簌飘落在地。
只有他最后那句温柔的呢喃,仿佛还残留在死寂的空气里:
“珊儿......等我......”
能量风暴平息。
重楼客栈二楼几乎被夷为平地,残垣断壁,烟尘弥漫。
苏明四人站在废墟边缘,衣衫破碎,气息紊乱,皆受了不轻的震荡。
他们沉默地看着地上那两滩几乎无法分辨的灰烬......
一滩是阑珊彻底湮灭后残留的微尘,一滩是宁长安自毁丹田、形神俱灭的残骸。
风从破洞中吹入,卷起几缕尘埃,打着旋儿,仿佛在低泣。
所有的愤怒、疑惑、追索,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凶手伏诛,真相大白,却无半分快意,只有满心悲凉。
一段刻骨的爱恋,一场迟到了十二年的复仇,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落幕。
两个被命运彻底撕碎的灵魂,终于以灰烬的形式,融为了一体。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冲刷着重楼镇的血污与尘埃,却洗不去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深入骨髓的哀伤。
雨后的重楼镇,笼罩在一片湿冷的白雾中。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淡淡的草木灰烬味道,仿佛昨夜那场惊天动地的毁灭与悲情,都被这雨水暂时封存。
镇长带着一群惊魂未定的镇民,沉默地清理着重楼客栈的废墟,收敛着宁长安与阑珊那几乎无法分辨的骨灰。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恐惧、茫然、愧疚,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沉重。
宁长安临死前的控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剖开了十二年前那被刻意遗忘的伤疤。
原来那些离奇的死亡,并非厉鬼索命,而是沉默之罪的代价。
客栈后院,苏明四人静静地伫立。
叶启灵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清明。
姜若兰默默地为她梳理着体内残留的妖力反噬。
子无双的玉笛收在腰间,清冷的眸子望着镇外雨雾缭绕的山峦。
苏明一身黑衣,符文在雨后微凉的风中隐现,沉默如渊。
“名单上剩余四人......刘三、钱老四、周老五、郑老六......”
姜若兰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昨夜......在宁长安爆发妖力、客栈崩塌的混乱中......同时死于家中。死法......皆是‘心茧千丝’。”
最后四个目标,在宁长安身份暴露、杀意沸腾的瞬间,被他在绝望与疯狂中,隔着空间,同时发动了最后的清算。
无声无息,心脏碎灭。
他的复仇,终究是完成了,以他和阑珊的生命为终章。
“十二人......七天......一个轮回!”
叶启灵轻声叹息,眼中带着深深的悲悯。
“宁长安......他用最极端的方式,画上了一个血色的句号。只是这代价......”
“情之一字,可生万物,亦可毁天灭地!”
苏明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那截从麻婆灰烬中找到的、染着宁长安血迹的霁青色布条,以及一枚枯萎的、深蓝色的蓝铃花花瓣......
这是从王老栓枕边找到的、未被湮灭的唯一遗存。
布条上的血迹早已黯淡,花瓣也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走吧!”
苏明收起布条和花瓣,转身。
没有再看那一片废墟,也没有再看这个被血与泪浸透的小镇。
雨雾朦胧,山路泥泞。
一辆简陋的马车(由镇长提供)载着四人,缓缓驶出重楼镇破败的镇口。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姜若兰掀开车帘一角,最后回望了一眼雨雾中的小镇。
灰蒙蒙的屋舍,湿漉漉的街道,还有镇西方向那片被雾气笼罩的山林轮廓......
那里,是西坡林,是蓝铃花开过的地方,也是一切悲剧的起点。
她仿佛又看到了阑珊在庭院中,望着那个方向,冰冷如霜的侧脸,和那滴无声滑落的泪。
叶启灵靠在车厢内,闭目调息,木灵珠的微光在她掌心流转,修复着受损的灵识。
子无双抱着玉笛,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雨中山景,清冷的眸子里映着水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明端坐车中,黑衣沉静。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枯萎的蓝铃花瓣。
花瓣冰冷,早已失去了芬芳。
宁长安最后的嘶吼,阑珊决然扑出的身影,那湮灭的光尘,自毁丹田的悲啸,还有那句
“黄泉路冷......等我......”
的呢喃,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心底。
爱与恨,罪与罚,复仇与毁灭......
交织成一张挣不脱的网。
宁长安错了,他用最恶毒的禁术施加惩罚,最终也毁灭了自己和所爱。
那些沉默的旁观者错了,他们的怯懦助长了罪恶,最终也招致了毁灭。
而他们自己......
苏明微微闭眼,他们揭开了真相,阻止了更多的杀戮,却无法挽回任何逝去的生命,也无法抚平那早已被彻底碾碎的灵魂。
马车驶过一道山梁,重楼镇彻底消失在雨雾迷蒙的山峦之后。
前路依旧蜿蜒,通往渡厄的住处。
雨丝飘洒,冲刷着马车顶棚,也冲刷着这一路的血腥与悲情。
雨声淅沥,如同天地为这重楼镇的故事,奏响的一曲无字挽歌。
长恨绵绵,如雨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