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真的经历了太多波折,身心俱疲;又或许是劫后余生的松弛感作祟,再或是这间熟悉的宿舍终究能带来一丝诡异的安全感…
路明非竟真的就着冰冷的地板,保持着四仰八叉的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窗外天色彻底暗沉,宿舍内只剩下来自走廊的微弱光线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时,他才迷迷糊糊地转醒。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他先是感觉到后脑勺下并非预想中的坚硬地板,而是一种温热且柔软的触感。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缓缓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苏晓樯垂落的发丝和低垂着的、带着些许无奈笑意的眼眸。她正坐在地板上,而他的脑袋,正毫不客气地枕在人家姑娘的膝盖上。
“醒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带着点习以为常的调侃。
“嗯…”路明非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喉咙有些干涩。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过于亲昵且尴尬的姿势,甚至本能地蹭了蹭那“人肉枕头”,试图找个更舒服的位置。
然后他就听见苏晓樯带着明显嫌弃的、却又压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你就起来啊!”她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脑袋,“睡个觉怎么还流口水呢?我裤子都快被你淹了!”
路明非:“!!!”
他瞬间彻底清醒,触电般猛地弹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抹了一把嘴角——果然一片湿漉漉的!
完了!形象!他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形象啊!
路明非手忙脚乱地擦着嘴角,脸颊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苏晓樯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样子,似乎觉得好笑,又轻轻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追究“口水”的问题,转而谈起了正事。
“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她的语气平静下来,带着一种处理事务时的干脆,“我给安排在隔壁了,暂时和零住一个宿舍。零那边…我沟通过了,她没意见。”
“哦…谢、谢谢…”路明非低声道,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过意不去。苏晓樯总是这样,即便心里有疑问或不快,也会先帮他把这些棘手的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
苏晓樯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又悄无声息地、轻轻地将那口气吐了出来,仿佛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压下某种情绪。
“她…”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目光直视着路明非的眼睛,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是谁?”
他知道这个问题终究躲不过去。他垂下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板缝,声音有些干涩:
“嗯…其实,这事很难解释清楚。”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她…跟我是一样的。”
他本以为需要费尽口舌去描述那种匪夷所思的状况…
然而,苏晓樯的反应却远比他预想的要平静和…敏锐。
她几乎是立刻就接上了话,语气里没有太多惊讶,反而像是一下子就抓住了最核心的可能,清晰地说道:
“你是指…”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路明非的心上,“带着时间线之前的记忆…对吧?”
路明非猛地抬起头,眼中有一些惊愕。他没想到苏晓樯会如此准确地猜到真相。
四目相对,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她眼中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难以读懂的情绪。
他咽了口唾沫,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声音低沉:
“嗯…是这样。”
苏晓樯的目光在路明非脸上停留了几秒。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细微的风声。她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那…”她拖长了语调,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你和她之间,关系是…很要好了?”
路明非被她看得有些发毛,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算是吧。”
苏晓樯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像是兄弟之间的那种玩笑:“挺好的,你小子可以啊。”她摇着头,语气里是真有几分不可思议,“上辈子衰成那个德行,居然还能…呃,结识到这么漂亮的姑娘。”
但她话锋随即一转,身子微微前倾,眯起眼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闺蜜间盘问似的、半真半假的审慎:
“不过…人家看起来那么单纯,你小子,不会趁机…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路明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地板上跳起来,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指天画地:
“天地良心!真没有!”他急得舌头都快打结了,“我哪敢啊!真的就是…”
苏晓樯听完路明非指天画地的自白,脸上的笑意未减,却也没说信或不信。她只是轻轻“哦”了一声,指尖在膝盖上点了点。
“那…”她微微歪头,眼神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语气听起来随意,“你和零…又是什么关系呢?”她顿了顿,“她,还有她说的话…好像也知道很多不得了的事情欸。”
路明非感觉刚退下去的热度“噌”地一下又涌回了脸上。这个问题比上一个更让他头皮发麻。
“这个!这个我真的是清白的!”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近乎悲鸣,“我们就是…非常纯粹的战场情谊!绝对的革命友谊!”
他抓了抓头发,一脸苦恼,声音低了下去:“但是…这事真要解释起来,可能比绘梨衣的事还要…更复杂一些。” 他想到了西伯利亚的冰原、青铜计划、还有那些并肩作战你死我活的瞬间,这些确实很难三言两语说清。
出乎他意料的是,苏晓樯这次并没有急着追问或调侃。
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竟然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没事,”她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宽慰的味道,“你慢慢说,我不急。”
她说着,还优哉游哉地踱步到桌边,拿起水壶和杯子,背对着他:
“反正天亮还早,长夜漫漫嘛…正好聊聊八卦,听听故事。”
水流注入杯子的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她端着那杯水走回来,递到还坐在地上、一脸懵的路明非面前,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喏,先喝口水,慢慢组织语言。我…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