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樯闻言,眼睛顿时眯了眯了起来,带着危险的笑意凑近了些:“哦豁?展开细说?”
路明非被她看得耳根发热,轻咳两声试图挽回局面:“咳咳,真就是气氛刚好……但我跟她确实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
“好叭,”苏晓樯歪着头,一副“我信你才怪”的表情,“那你是怎么知道陈雯雯也听到他们说话的?他们说人坏话总该避着点吧?”
路明非见这么轻易的就绕开了这个话题,所以不疑有他直接接话“哦,当时她在厕所洗脸...”
“好、好、好!”苏晓樯瞬间捕捉到关键词,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你真跑女厕所去了?!”
“纯属意外!”路明非连忙摆手,“那种大饭店的标识做得太差了,灯光又暗,根本分不清男女!”
“哦?”苏晓樯挑眉,眼底闪过危险的光,“听这意思,还不止一次走错?”
“不是…咱们能不能关注点别的……”路明非试图转移话题。
“行啊,”苏晓樯从善如流,笑吟吟地抛出更致命的问题,“那你说说,为什么和陈雯雯是‘差一点’?”
路明非一时语塞,脱口辩解:“就两次!我真的只走错过两次厕所!”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苏晓樯笑得越发灿烂。
“好啊你,就想着揭我的糗事是吧?”路明非笑着伸出手,作势要挠她痒痒。
“咳咳!”柳淼淼的轻咳声再次传来,带着几分提醒的意味。
两人立刻像被按了暂停键,迅速分开正襟危坐,那模样活像是高中时在课堂上被班主任抓包的小情侣。
接连被“警告”两次,他们也不好再继续窃窃私语。只能老老实实的吃着披萨。
“仔细看,能发现不少细节。”路明非微微偏头,低声对苏晓樯说。
苏晓樯会意,一边小口啃着披萨,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果然,许多刚才被忽略的细节浮现出来:赵孟华会自然地拿两块披萨,撕下一块递给柳淼淼;柳淼淼无意间就着赵孟华的可乐杯喝了一口;以往总偷瞄柳淼淼裙摆下那双长腿的几个男生,此刻都规规矩矩地移开了视线;赵孟华和柳淼淼坐得极近,与其他同学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这时,赵孟华抬眼望向对面的陈雯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他清了清嗓子,手伸向口袋,那架势俨然是重要人物要发表讲话的前奏。柳淼急忙在桌下拉扯他的衣角,却被他轻轻挣脱。
然而,赵孟华还没来得及站起身,苏晓樯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轻响。她伸手指向他,声音清亮而锐利:“赵孟华!你丫想干嘛?!”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住了。
“同学聚会,就好好聚!大家开开心心吃个饭、喝点东西。”苏晓樯站起身,目光如炬,“有句话叫好聚好散。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太不地道了吗?”
赵孟华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难搞懵了——他确实想做点什么,但这不是还没做吗?一股火气蹭地窜上来,他霍然起身:“苏晓樯!你什么意思?”
“老娘看你不顺眼,不行啊?你管得着吗!”苏晓樯毫不退让。
“苏晓樯,你别以为我怕了你!”赵孟华色厉内荏地吼道,“我想怎么样,关你屁事!”他狠狠地吐出这四个字,像是绿林好汉吐出见血封喉的暗器。
“你说得对。”苏晓樯忽然轻松地摊了摊手,“你想怎么样关我屁事啊。我就是看不惯你,你又能怎么样?”
赵孟华愣住了。他已经准备好几句更加精炼而凶猛的反击,可苏晓樯居然从善如流地承认了,这让他一时语塞。
“你想干什么?”赵孟华逼上一步。
“想动手?”苏晓樯笑得更加灿烂了,眼底却闪过一丝冷光。
赵孟华脖子上青筋跳动,却被几个兄弟拉住了手臂。“都是同学……算了算了。”
“来来来,你们几个别拦着他。”苏晓樯笑着招手,“让他来,老娘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赵孟华深深地吸了口气,瞪着苏晓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买单!散了!吃什么吃?吃不下去了!晚上我换个地方请你们吃意大利菜!”
“呵,怂货。”苏晓樯不屑地撇了撇嘴。
“不是,你别蹬鼻子上脸!”赵孟华作势要上前,却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按回了座位。
这时所有人才发现,不知何时路明非已经站在赵孟华身后。他一只手轻轻搭在赵孟华肩上,笑容温和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声音温和,也不大但是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你敢跟她动手的话...真的会死哦。”
不只是赵孟华,周围所有人都感到脊背一阵发寒,仿佛有一头猛虎正潜伏在身后,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苏晓樯瞥了一眼陈雯雯,却发现她目光空洞地望着角落,仿佛眼前的一切与她毫无关联。“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陈雯雯脸上。
“老娘在替你说话呢!你杵在这儿跟个木头似的,干嘛呢?搁这儿演tung tung tung tung sahur呢?”苏晓樯怒气冲冲地说。
陈雯雯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挨了打。
“去,踹他两脚。然后跟老娘走,我给你介绍个更好的。离了这货还活不了了?”苏晓樯叉着腰,气势十足。她张扬的容貌配上这霸气的姿态,宛如驰骋沙场的女战神。
“我...算了,就这样吧。”陈雯雯向苏晓樯微微躬身,算是表达感谢。
“你这性格真没意思,活该被人欺负。被人欺负了,连反抗都不敢。”苏晓樯戳了戳陈雯雯的脑门,“算了,你舍不得动手,我来。”
说罢,她拎起椅子,一个跨步就越过了整张桌子,直逼赵孟华面前。众人不是不想阻拦,而是根本站不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个房间,所有人都动弹不得,连赵孟华想躲都躲不开。
他哀求般地望向路明非,眼神中满是乞求。路明非回以灿烂一笑,那笑容在赵孟华看来却可怕得如同恶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淼淼克服了恐惧和那股无形的重压,轻轻拉了拉苏晓樯的裙摆。苏晓樯回头看了她一眼,随手将椅子丢到一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算了,走吧,没什么意思。”
路明非这才松开赵孟华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仿佛在为他拂去灰尘。“那么,大家再见。”他微笑着说,随即转向服务员:“买单,算我们三个的。”他指了指自己、苏晓樯以及被苏晓樯拉着的陈雯雯。
卡塞尔学院的学生证,同时也是张American Express的信用卡,虽然他一贫如洗,但可以凭此卡向美国银行借款。信用额度是十万美元!路明非想也不想摸出学生证里,这张外号“黑卡”的卡片是纯黑的磨砂面,用纯银烫着“半朽的世界树”校徽。路明非以一个皇帝给小费的姿势,两指捻着黑卡递给服务员。
“我们不收借书证......”服务员是个小姑娘,怯生生地说。
路明非愣了愣,不由得有些尴尬。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他们看到黑卡背面印着“花旗银行”和“美国运通”的双重标志。仕兰中学的学生们自诩见过世面,知道美国运通黑卡意味着什么——顶级的黑卡没有透支上限,被称为“百夫长卡”,只有极少数信用卡被允许制成纯黑色。
“付现金好了。”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
门开了,空气随之流动,像是揭开了一个陶罐的泥封,让微凉的风透进来。进来的男生将几张钞票夹在插账单的黑色皮夹里,递给服务员:“不用找了。”
“不用找了”这种话本应招人反感,但从这个男生口中说出来却自然平淡,没有丝毫炫耀的意味。没人注意到他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进来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白色t恤,戴着巨大的墨镜,露出的半张脸毫无表情。
这身打扮在街上再普通不过,但柳淼淼却突然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男生,神情紧张。
路明非也猛地起身,但他与柳淼淼的紧张不同,他下意识觉得不对劲。楚师兄怎么会突然出现?而且还背着那个网球包?经验告诉他,楚子航携带任何长形物品时都得小心,因为多次事实证明他必然会从里面抽出一把刀来。
所以...他带着村雨。可是这次怎么会还有任务?而且是需要楚师兄和自己亲自出手的任务?明明刚才楚师兄还打电话祝他生日快乐。
“聚餐还有多久结束?学院有点事要处理,我是来协助你的。”男生对路明非说,“等你开工呢,老大。”
路明非不禁扶额叹息。师兄啊,这次真的不需要你来撑场面了,你这出场效果未免太过震撼。
“楚子航,我们都是校友。”男生摘下墨镜晃了晃,又重新戴上。
对仕兰中学的学生来说,“楚子航”这三个字早已成为一个符号,一个永远遥不可及的存在。你或许听说过他的传奇,见过他的身影,却很难在记忆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因为很少有人能够真正走近他。
毕业典礼上,他身着海蓝色校服代表全体毕业生致辞,微垂着头念稿,额前碎发遮住了神情;
篮球赛中,他担任中锋,轻松碾压对手,完成一记漂亮的飞身扣篮后,不等球落地就已转身撤回中线,连与队友击掌庆祝都省略;
春节晚会上,他的大提琴独奏《辛德勒的名单》余音绕梁,观众尚沉浸在乐曲中暗自赞叹“这水准简直能上春晚”,他却已收好琴箱,鞠躬离场,只留下一个清瘦挺拔的背影。
在柳淼淼的记忆里,每次遇见楚子航都在雨天。大雨如幕,雨雾氤氲,他独自站在屋檐下,穿着褐色牛仔罩衫,颈间系着围巾,双手插在裤袋里,单肩背包里显然塞着一颗篮球。他微微躬身站立,像一根在风中微弯的竹子,筋骨坚韧。淡淡的天光为他墨色的身影镀上一层朦胧光晕。
柳淼淼和女生们说笑着向前走,心里却像有几百只小青蛙在乱跳。越是接近那个背影,时间仿佛越慢,每一步都漫长如永恒。当她终于走到楚子航身后,他礼貌地侧身让路,点头致意。柳淼淼注意到他湿漉漉的额发贴在额前,几乎遮住了眼睛。
时间恢复正常,两人擦肩而过。走出很远,柳淼淼忽然转身问同伴:“我脸上是不是长了颗痘?”同学说没有。她轻轻“哦”了一声,悄悄将投向身后的目光收回。
隔着雨幕,楚子航仍站在原地。柳淼淼总觉得他特别喜欢雨天,每逢下雨都那么出神,让人想拨开他被雨打湿的额发,看清他的眼睛。
楚子航用人生诠释了何谓“牛逼”——牛逼到连路明非这般流星经天般的强者,也不得不“匍匐”于楚师兄的修身牛仔裤下。“此獠当诛榜”上真正的隐藏榜首,永远属于楚子航。
那句经典的,楚子航不死,路明非永远都是太子,甚至至今还在仕兰中学里面流传。
对柳淼淼和许多仕兰中学的女生而言,楚子航教会她们一件事:暗恋。然而楚子航本人对此毫无知觉。人们对他误解颇多:他天生表情不多,却被认为装酷;他其实不喜欢雨天,每次下雨发呆,不过是在期待那辆迈巴赫是否会再来接他.....
楚子航命带桃花,却迟钝得如同复活节岛上眺望大海的石像,万千桃花落于其身,终究是徒然。
为何他“当诛”?试想,当大半交了同班女友的男生们发现,自己女友心中早驻进了同一个人的影子——不恨他恨谁?
“多谢师兄仗义出手。”尽管对楚子航的突然现身有些意外,路明非还是诚恳道谢,“钱我回去就还你。”
“小事。今天你是老大,你说了算。”楚子航语气平淡。
人群中泛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原本只知道路明非非同一般,却不知他竟低调至此,十分本事只显两分。连楚子航都尊他一声“老大”,看来路明非在美国这一年已是势力滔天。难得他如此平易近人,还来和老同学一起吃披萨。至于没带钱?大哥出门,哪需亲自付账?
“车已在外面等候。”楚子航拉开门,侧身做出“请”的手势。
路明非能想象到那群人正在背后注视着自己,目光里混杂着羡慕与嫉妒,但他丝毫感觉不到得意——因为一切都太不对劲了。楚师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转向仍被苏晓樯拽着的陈雯雯,语气温和而平静:“抱歉,我们学校有些涉密事务需要处理。不能带你一起了,下次有机会我们专门请客赔罪。稍后会有车来接你回家……如果你想继续和大家聚会也可以,不勉强。”
陈雯雯还想说不用了,但是还没说出口。
楚子航已经拉开了panamera的车门,纯白色赛车级真皮座椅泛着冷光,仿佛在静候贵宾。路明非拉着苏晓樯坐进车内,车门合上的瞬间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本部下达了一项任务。你是专员,我担任辅助,所以今天你是老大——这不是玩笑。”楚子航将一台ipad递给路明非,同时单手熟练地操控方向盘,车辆平稳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河。
路明非接过ipad,眉头越皱越紧。太反常了,依然是那个SS级任务……可这次夏弥还在外面烫火锅呢,康斯坦丁也还活着,怎么可能还会出现这个任务?
“我在包间外听了两分钟。”楚子航突然开口,毫无征兆的陈述句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就好像…在说“我知道你做过什么。”
路明非一直有种错觉——楚师兄似乎对他的八卦特别感兴趣,但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问这件事。可能就是自己的错觉吧
“不知道你是否向发卡行报备过行程。如果银行发现信用卡在异地消费,可能会以为被盗刷而冻结账户。所以我就替你付了。”楚子航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上学时喜欢陈雯雯,虽然不明白后来为什么不喜欢了。”
路明非仰头靠在座椅上,目光失焦地望着车顶,不觉间陷入回忆。那些往事遥远得几乎要被遗忘了。
在他还懵懂害羞的年纪,曾以为娶陈雯雯是一生最大的幸福。他不厌其烦地陪她在长椅上看一下午的书,像个小跟班般为她打理文学社的大小事务……那时他心里没有别人,脸皮薄得很,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只是个土里土气的男孩,默默编织着与这个女孩的未来。只要她点头,他就会迫不及待地把一辈子交到她手中任她差遣……可惜,她没看上。
“可能全校都知道。”楚子航又补充道。
“嗯,我明白,那时候大家都把我当笑话看。毕竟我觊觎的是赵大公子喜欢的女孩。”路明非摊摊手笑了笑。
他突然想起诺诺曾经对他说,那场文学社告别聚会其实就是大家一起耍他。青春期的自己还以为隐藏得很好,心想如果只是几个人戏弄他也无所谓,只要陈雯雯没有参与。相比之下,他宁愿她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所以她选择了赵孟华。
“其实……我从来没有嘲笑过你。”楚子航的语气异常认真,“我曾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但总觉得那时的你见到我会害怕。犹豫着,犹豫着,就毕业了。”他顿了顿,“不过,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不是我指使的,是晓樯自己想替她出头。”路明非仿佛未卜先知般地答道,“虽然……她对我并不好,一直把我当跟班,我也知道她清楚我曾经喜欢她。但是……我还是看不得别人受委屈。可能我就是这样的人吧,这与是不是S级、是不是强势的一方无关。”
panamera猛地减速,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车身在路中央硬生生刹停。
“下车。”楚子航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路明非张了张嘴,最终把话咽了回去。他终究不是能未卜先知的神仙,一次次预判楚师兄的行动未免太过可疑。
他拉着苏晓樯默默下车,车门“砰”地关上,panamera随即绝尘而去。
“楚师兄这是要做什么?”苏晓樯望着远去的车头灯,不解地问。(楚子航是直接把车倒回去的,所以是车头灯??)
路明非坐在马路牙子上,扶额长叹:“大概……是去帮我安排今晚的‘饭局’了。”
“哦——”苏晓樯拖长了音调,眼睛一亮,“原来这就是你和陈雯雯‘差一点’的契机啊。确实……这种英雄救美的场合,很少有女孩子不心动。你能忍住不做禽兽,定力可嘉。”她朝路明非竖起大拇指。
“不是这个问题!”路明非抓了抓头发,“这次的任务本不该发生才对。我明明已经从源头掐灭了所有可能性,为什么还会出现?”
“你的意思是……有新的幕后黑手?”
“嗯。但我又不能直接阻拦楚师兄,所以很麻烦。”
“那你打算怎么办?”
路明非沉吟片刻:“只能找我弟弟帮忙了。有他在暗中照应,距离也不会太远,应该问题不大。”
他话音未落,一阵黑烟毫无征兆地在两人身旁缭绕升起。烟雾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语气带着几分幽怨:
“哥哥……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想起我吗?”少年转向苏晓樯,优雅地行了一礼,“嫂子好,我是路明非的弟弟,路鸣泽。”
“哇——好可爱!”苏晓樯双眼放光,忍不住想伸手捏捏路鸣泽的脸蛋,“这就是你常提起的弟弟?”
路鸣泽微笑着任由苏晓樯打量,黑色西装剪裁合体,领结一丝不苟,活脱脱一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绅士。深邃眼眸金色的光芒不断的流转。
路明非叹了口气,对身旁逐渐消散的黑烟说道:“麻烦你亲自盯着了,毕竟楚师兄也事关夏弥。”
虚空中传来带笑的回应:“哥哥都发话了,那我自然是义不容辞。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好好跟您的老相好吃饭,我一定在前线为您抛头颅洒热血——”声音顿了顿,带着几分戏谑,“那么嫂子再见。”路鸣泽这番火上浇油的话音刚落,便彻底消失不见。
......
烈日灼人,阳光炽烈得刺痛皮肤。热浪从柏油路面袅袅升腾,扭曲了远处的景物。陈雯雯远远地跟着那一群人往前走,透过摇曳的热空气望去,前方那个男孩的背影歪歪扭扭。
整个世界都歪歪扭扭。
“嫂子你吃鹅肝么?”有人大声问道。
“不吃,太咸了,我吃点沙拉就好,你们随意。”柳淼淼答得心不在焉。
“老大,热死了,我们在外面逛什么啊,不如去coldstone吃冰淇淋。”又有人抱怨。
“留点肚子晚上吃。”隐约传来赵孟华的声音。
这些对话时而遥远,时而又近在耳边。人有时候就是忍不住要去听那些扎心的话,大概是脑子不清醒吧……
陈雯雯低着头,盯着自己那双白色凉鞋。纤细白皙的脚踝一次次从裙边露出,一步步慢慢往前挪。
她还记得和赵孟华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来学校找她,饭后两人在灯光下散步。她也是这样低着头走,来来往往都是晚自习结束的同学。每次有人大声打招呼说“陈雯雯这是你男朋友啊?”,她就觉得脸上发烧,既觉得难为情,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幸福。而赵孟华会大力搂住她的肩膀,嘿嘿笑着和同学打招呼。
现在她依然抬不起头,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头颅沉重得仿佛要压断脖颈。
赵孟华心里烦躁不堪。从苏菲拉德披萨馆出来后,陈雯雯就一直跟着,这种不离不弃来得太迟,也太莫名其妙。既然都结束了,还扮什么怨妇?赵孟华觉得自己并没有对不起陈雯雯,不过是分手而已。分手前大吵一架,他牙一咬提出分手,陈雯雯居然敢咬着嘴唇答应。他怔了一下,甩下一句“你有种答应就别后悔!”便夺门而出。几天后的一次聚会上,他碰巧坐在柳淼淼旁边,忽然庆幸自己恢复了单身。整个聚会他都把手机调成静音,因为陈雯雯不断发来短信,一天下来几十条。
他真想回头冲陈雯雯吼一句:烦不烦?说了有种别后悔!事后再扮苦情就没劲了。
但柳淼淼就在身边,对前女友太凶,会让新女友觉得自己不够仗义,所以赵孟华只能忍着。他确实很喜欢柳淼淼——漂亮乖巧家世好,不会像陈雯雯那样动不动就吵架,在兄弟们面前很给他长脸。最巧的是,两人的父亲还是高尔夫球友。听说儿子换了新女朋友,母亲喜上眉梢,一拍巴掌说:“分得好!你跟陈雯雯不合适!”
赵孟华也觉得自己和陈雯雯不合适。以前远远看她,总是安安静静地看书,一尘不染,低垂眼帘,万分美好。追到手后才明白,越文艺的越烦人,整天敏感多疑。
陈雯雯同样觉得他们不合适。
她和赵孟华快两个月没见面了,电话他不接,邮件石沉大海。夜深人静时,她盯着赵孟华的qq签名发呆:这个周末他去漂流了,下个周末去游乐园了,再下个周末爬香山了……每个周末他都有安排,和谁一起?陈雯雯不知道。
她坐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窗外灯光昏暗,风吹动满树浓绿的叶子。她想起曾经读过的《情人》,想起玛格丽特·杜拉斯,想起湄公河上那个头发渐渐变白的女孩。
忽然就号啕大哭起来,吓得图书馆大爷的老寒腿都发作了。
其实《情人》的故事和她的故事毫不相似。相同的只是“不适合”三个字。那个白人女孩和富有的中国少爷最终永别,也是因为不合适。
今天来,她就是单纯想见见赵孟华。这个期待战胜了沉重的犹豫。她特意画了点淡妆,希望自己气色好看些,让他不用担心。之所以叫上路明非,是因为她知道聚会上其他人都是赵孟华的兄弟,这让她有些害怕。她没想过复合,只想淡淡地见一面。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路明非变得完全不同了,也不懂苏晓樯为何会一起来……
可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呢?
为什么还要这样一路跟着呢?
明知道这样做不会让赵孟华回头,她比谁都清楚他的性格……可要是就这么走了,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那些曾经的记忆就真的消失了。记忆里并肩走在学校河边路灯下的画面,现在灯灭了;记忆里一起在食堂打饭的场景,现在饭馊了;记忆里她买过一个hello Kitty挂件,硬要挂在赵孟华手机上,现在那个挂件应该被扯掉了吧?那只粉红色的绒毛小猫,此刻正躺在世界某个角落的垃圾堆里,身上压着各种污秽,它甚至不能哭,因为它没有嘴……
她后悔了。根本就不该买那只hello Kitty。如果没买,小猫还会乖乖躺在橱窗里,等待别人认领。
何必为了一段不合适的感情,让那只无辜的小猫如此可怜?
那只可怜的小猫啊……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滴落在灼热的水泥地砖上,蒸起一缕淡淡的轻烟。
“诶!诶!”徐岩岩用胳膊肘捅捅赵孟华的腰。他用余光瞥见陈雯雯站住了,眼泪哗哗直流,心里生出些许不忍。
“烦不烦啊你!”赵孟华用力挥开徐岩岩的胳膊。
他真想这一下挥在陈雯雯身上。太烦了!不能忍。陈雯雯到底想怎样?如果她今天不来,两人私下再见,他或许还会拍拍她肩膀安慰几句。可她非要来,来了又惹事,还带着路明非和苏晓樯。也不知道苏晓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跟他对着干!他明明没招惹她,高中时还尽量躲着她。现在搞得大家不欢而散,还想怎样?他身边是新女友柳淼淼,晚上还要请兄弟们吃意大利菜挽回面子,又没请陈雯雯,她跟着算怎么回事?
忽然,沉雄的引擎声由远及近。赵孟华还没来得及抬头,只觉一股热风锐利得仿佛要切断他的头发。一道暗蓝色影子倏然而至,刺耳的刹车声令人牙酸——panamera急停在陈雯雯身边。
这疯子居然是倒着开过来的!
车窗降下,楚子航被黑色墨镜遮住半张脸,神情冷若冰霜,活脱脱港片里对老大忠心耿耿的杀手。他说:“路明非说今晚请你吃饭。”
(事后小剧场
路明非:我没有,真的没有!他诽谤我啊!
苏晓樯:我觉得他就是贼心不死,你们怎么看。
零:我觉得为了防止他继续出去沾花惹草,有必要把他的手脚都绑住。
绘梨衣:啊?这就是捆绑play吗?我最近看到过教学,能让我来试试吗?
路明非:苍天啊!大地啊!谁能还我清白啊!)
“对,是你。”楚子航向茫然的陈雯雯点头,那张清秀又阳刚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就这么简单,老大交代的话我带到了。”
他的认真、霸气、冷漠和此刻莫名八卦的气质完美融合。这个邀请几乎无人能拒。想象一下:有人爱慕你,邀请你共进一场暧昧而优雅的晚餐,请柬却以如此强硬的方式送达,让你觉得只要说“不”,信使就会从手套箱里抽出一把沙漠之鹰对准你的眉心……
“他今晚在Aspasia餐馆订了座位,”楚子航从储物盒取出一张名片递给陈雯雯,“地址在上面,晚上七点半。”
陈雯雯呆呆地看着那张黑色名片。Aspasia——她隐约听说过这家将新锐与奢华推向极致的意大利餐厅。这真是那个怂怂的男孩的手笔?当真霸气外露……路老板又高又硬!
不远处,仕兰中学的兄弟们瞪大眼睛,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以此刻地面的温度,估计很快就能闻到烤下巴的香味。赵孟华攥紧拳头,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即将被那个自己根本看不上眼的对手再次击溃……
“拒绝么?”楚子航皱眉。
这种口气能拒绝吗?他已经明显不耐烦了。那支“沙漠之鹰”恐怕正在手套箱里跃跃欲试吧?连赵孟华都觉得拒绝等于找死。
陈雯雯低下头,理了理耳边柔软的细发,轻轻吸了吸鼻子,“好啊。”
车窗升起,panamera疾驰而去,来去如风。四出排气管的轰鸣再次震得赵孟华耳朵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