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宇星指尖刚触到那道冰镜裂痕,耳钉便轻轻震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细看,脚下的石板猛地一软,像踩进了湿泥,整个人往下陷了半寸。
“动了!”周砚之低喝一声,骨铃在掌心转了个圈,立刻甩向地面。铃声撞上空气,荡开一圈波纹,短暂稳住了脚下浮动的砖石。
林晚秋反应极快,玉杖点地,符文顺着裂缝蔓延出去,在三人周围拉起一层薄如蝉翼的屏障。她喘了口气:“不是震动……是重力在变。”
话音未落,头顶一块断裂的梁柱突然悬停在半空,接着缓缓翻转,底朝天般漂浮起来。远处一面残墙像是被无形的手推挤,扭曲成弧形,砖石一颗颗脱离墙体,朝着某个看不见的中心缓缓汇聚。
崔宇星抬头,看见穹顶裂痕中浮现出一道暗色纹路,原本银光流转的符文正在褪色、发黑,如同被墨水浸染。
“塔的重力系统出问题了。”周砚之盯着那片符文,声音绷紧,“有人动了地基核心。”
“还能修吗?”林晚秋问。
“能,但得有人把能量嵌进去。”周砚之抬手指向塔心下方一处塌陷的阶梯口,“那里是主阵眼,现在还亮着一道白边,说明没完全坏。谁去?”
崔宇星没说话,左手抬起,冰晶在臂上微微闪烁。他感受着体内的回响印记——三道冰系真言刻痕安静地沉在魔力回路深处,刚才那一战,它们已经完成了虚实之间的某种衔接。
他迈步往前。
“你疯了?”周砚之拦住他,“那边引力已经开始扭曲,靠近就是被撕碎的命。”
“我有锚点。”崔宇星指了指左臂,“结晶还在响应环境变化,它能帮我判断安全路径。”
林晚秋看了他一眼,忽然将玉杖横插进地缝:“我给你铺路。”
她双手结印,符文从杖尖涌出,贴着地面延伸成一条窄桥,桥面泛着微弱的蓝光。“只能撑三十秒。”
周砚之咬牙,从腰间扯下最后一枚符囊拍在地上:“我用震荡干扰黑洞频率,给你争取时间。别拖太久。”
崔宇星点头,深吸一口气,冲了出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倾斜的坡面上,身体不断往一侧滑。他左手凝出一道霜索,缠住一根垂落的铁筋,借力跃过一段塌陷区域。耳边风声越来越沉,仿佛整座塔都在低吼。
阶梯尽头是个半塌的平台,中央凹陷处嵌着一块圆形石盘,上面布满断裂的纹路,仅剩中心一点白光闪烁。那就是地基核心。
他落地瞬间,脚下石板猛然下坠,整个人几乎滑入下方漆黑的漩涡。千钧一发之际,左臂冰晶爆亮,一股寒气自经脉炸开,冻结了即将崩裂的边缘。
崔宇星单膝跪地,右手迅速凝聚冰环,左手则引动体内残存的火种——那是他在火绒平原吸收的一缕地脉余焰,一直封存在魔力核心中未曾使用。
两股力量在他掌心交汇,形成一个旋转的双环图案。他咬牙将其按进石盘中央。
轰——
能量反冲而来,震得他胸口发闷,喉头一甜。但他没有松手。霜火双环缓缓沉入石盘,断裂的符文开始重新连接,白光沿着纹路向外扩散。
上方的扭曲稍稍停滞,漂浮的碎石一顿,有些甚至开始回落。
“有效!”周砚之大喊,“快回来!”
可就在这时,石盘边缘的白光骤然收缩,黑线从四面八方反扑,迅速吞噬刚刚修复的痕迹。整个平台剧烈摇晃,裂缝一路爬到崔宇星脚边。
“撑不住了!”林晚秋的声音传来。
崔宇星猛地抽出双手,翻身跃起。下一秒,平台彻底塌陷,化作一个向下旋转的黑色漩涡,吞噬了一切。
他借着最后的反冲力往后疾退,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引力拽住左腿。眼看就要被拖入深渊,一道霜索从旁缠来,牢牢套住他的腰。
是林晚秋。
她死死攥着玉杖另一端,整个人被拖得向前滑行。周砚之扑上来抱住她的腰,两人合力将崔宇星拉了回来。
三人滚作一团,摔在相对稳固的地面上。
“走!”崔宇星翻身站起,一把扶住林晚秋。
他们刚退后几步,整座法师塔发出一声巨响,顶部轰然断裂,巨大的塔身开始倾斜,像一棵被连根拔起的树,缓缓沉向裂谷深处。
周砚之猛地从怀里掏出所有剩下的符囊,狠狠砸向塔底:“全引爆!压住下沉速度!”
轰隆连响,几团火光在塔基炸开,烟尘冲天而起。这一炸没能阻止坍塌,却让塔体下沉的速度稍稍减缓。
“还有一次机会。”崔宇星抓住两人肩膀,“听我指挥。”
他双手再次结印,冰霜回响与林晚秋的结界术强行共鸣。极寒气流自地面升起,卷成一道螺旋柱,直冲天空。
“跳!”
三人同时跃起,借着气流与爆炸余波的反冲力,硬生生从裂谷边缘腾空而起。碎石擦着他们的背脊飞过,尘浪扑面而来。
他们在断崖平台上翻滚数圈,终于停下。
回头望去,整座法师塔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边缘焦黑,空气中还残留着扭曲的引力波纹。
风卷着灰烬掠过。
崔宇星撑着膝盖站起来,目光扫过塔底残存的岩层。忽然,他脚步一顿。
一行字,刻在最靠近坑沿的石壁上,深可见骨,边缘还渗着暗红液体,像是刚刚写完不久。
“刘祖林到此一游”。
字体歪斜,笔画粗粝,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轻蔑。
周砚之走近看了一眼,面具下的呼吸变得沉重:“他来过?什么时候?”
林晚秋蹲下身,指尖小心避开血迹,轻轻抚过那个“林”字的末笔。她忽然皱眉:“这手法……和我家族封印术的收尾很像。”
“什么意思?”崔宇星问。
“不是随便划的。”她抬起头,“是有意模仿,还是……他知道我们能认出来?”
崔宇星沉默地看着那行字。耳钉又震了一下,比之前更清晰,像是某种回应。
他抬起手,看着左臂上的冰晶。那些结晶依旧存在,但不再蔓延,反而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明灭,像是有了自己的节奏。
周砚之靠着一块断石坐下,摘下面具一角,抹了把脸上的灰:“塔没了,线索也没了。接下来去哪儿?”
“地下管网。”崔宇星说。
“你现在这个样子,能走多远?”林晚秋看着他手臂。
“能走。”他说,“只要方向没错。”
周砚之苦笑一声:“可我们现在连脚下的地是不是真的都不敢信了。”
风吹散了最后一缕烟尘。
崔宇星站在断崖边,望着南明城的方向。远方天际线模糊不清,像是被什么遮住了光。
他忽然想起冰镜裂痕里那道微微震动的纹路。
那不是偶然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