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王室宗亲,则构成了其布局中的第三根支柱。
那么,太子所谋划的第四根支柱,又会是什么?
秦王嬴政再次细细思量,发现他所能想到的各方势力,几乎都被扶苏纳入了其势力网络之中。
至少在目前,他实在难以找出还有哪股力量,可以与前三者并列,成为支撑扶苏地位的第四根支柱。
【在华阳太后与一众王室宗亲处用过晚膳后,太子扶苏便前往觐见秦王。】
【对于扶苏这几日的种种举动,秦王嬴政自然了然于胸。】
【结合扶苏近来的行动,嬴政也逐渐明白了他心中所谓的“太子四柱”究竟为何。】
【显而易见,扶苏正有意构建除父王之外,稳固其太子之位的四大支柱。】
【第一根支柱,是以左丞相隗状、右丞相王绾、廷尉李斯为代表的文臣集团。】
【第二根支柱,是以王翦、蒙武为首的武将势力。】
【第三根支柱,是以华阳太后为代表的一众王室宗亲。】
【尽管目前这些支柱的支持尚处于口头承诺层面。】
【但只要扶苏日后持续与他们加深联系,而自己又不刻意压制,便足以使这些势力逐渐坚定地站在扶苏身后。】
【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背后的力量对扶苏的支持将愈发稳固。】
【直至将来某一日,这些支柱真正与扶苏的命运牢牢绑定,构成其太子地位的坚实四柱!】
【不,或许到那时,这“太子四柱”也应更名为“秦王四柱”了。】
【对于扶苏如此公开地着手建立属于自己的政治根基,嬴政不仅未感不满,反而更添几分欣赏与倚重。】
【在嬴政看来,不怕扶苏野心太大,只怕他毫无进取之心。】
【他也有十足的自信,即便扶苏野心再大,也难以脱离自己的掌控范围。】
【倘若扶苏真能在自己眼皮底下突破掌控,那也意味着,他确实具备了继承王位的能力。】
【更何况,如今列国纷争不断,强则存,弱则亡,在这乱世之中,一个有志向、有能力的储君,对秦国而言无疑是更为有利的选择。】
【“父王,我想带一批物资前去关中,慰问那里的老秦人。”】
【“特别是那些为大秦征战多年、无有子嗣,或丈夫战死、独自抚养家人的孤寡之人。”】
【“但我尚不清楚具体所需物资的数量,也不知少府是否能够调配,更无这些人的详细名单。”】
【扶苏望着嬴政,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就在扶苏开口的同时,嬴政心中豁然一亮,终于明白扶苏所谋的第四根支柱究竟是谁。】
【在扶苏到来之前,他已经理清了前三根支柱的轮廓。】
【但那最后一根支柱始终未解,嬴政思索良久,却仍无头绪。】
【此刻,他终于领悟,还有哪一股力量,足以与文臣、武将、宗亲并列,成为支撑扶苏地位的第四根支柱。】
【那便是:老秦人。】
【世代为秦国奋战的老秦人。】
【为秦国崛起、东出、统一,几乎家家户户都付出了血的代价的老秦人。】
【唯有这些始终忠于国家、拥护王权的百姓,才真正有资格,成为与文臣、武将、宗亲比肩的第四根支柱。】
【想到此处,嬴政望向扶苏的眼神中,既有震惊,也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震惊于扶苏对“太子四柱”的选择。】
【若他真能掌握这四根支柱——文臣、武将、宗亲、百姓——那便意味着,从上至下,秦国的命脉尽归其掌控。】
【心中泛起复杂情绪,是因为先前讨论读史心得时,扶苏曾对他提起过黔首的分量,以及唯有获得数百万老秦人支持的秦王,方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秦王。】
【说实话,这番话语初听确实令人震撼。】
【然而,话音刚落,秦王嬴政虽有触动,却并未放在心上。】
【与嬴政不同,扶苏却是将这些老秦人真真切切地记在了心里。】
【为了能让自己的太子之位真正赢得老秦人的拥护与认同,扶苏一直在用心筹备、努力准备。】
【身为真正秦王的嬴政,此刻忽然感受到一丝微不可察的愧疚,仿佛自己这个秦王做得并不够格。】
【这丝愧疚并未被他埋藏太久,很快便化作他对太子扶苏更为坚定的支持。】
【“好,我会命少府筹备好所需物资,并整理关中地区那些为大秦奋战多年、如今孤寡的老秦人名册。”】
【“待一切就绪,我会下诏,命你代我巡视、慰问关中各地老秦人。”】
【得此允诺,扶苏脸上顿时浮现出由衷的笑容:“多谢父王!”】
……
文臣、武将、宗亲、老秦人。
秦王嬴政微微低首,思忖着这四股力量,自己真正掌控了几分。
文臣与武将两股力量,一直是他牢牢掌握之中的,也是他作为秦王权力的根本依托。
至于王室宗亲,他为了稳固皇权,有意压制其地位,因此这一股力量,他并未真正掌控。
或者说,他是主动疏远了这一支力量。
但若他愿意改变策略,提升宗亲地位,赋予他们权力,王室宗亲自然会重新向他靠拢,一如文臣、武将那般,自觉维护其统治。
真正让他感到不确定的,是老秦人。
按理说,他身为秦王,理应是老秦人天然的拥护对象。
老秦人这支力量,理应也握在他手中。
可是在听了天幕中扶苏的讲述之后,嬴政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
老秦人究竟拥护的是“秦王”这个头衔,还是他嬴政这个人?
这两个之间,实则存在本质区别。
若是他们忠于“秦王”这个位置,那么哪怕坐在上面的是别人,他们也会同样支持。
若他们忠于嬴政本人,那即便将来王位更替,他们仍会继续支持他。
反复思量之后,嬴政也无法确定老秦人真正忠于的是哪一个。
其实,当他无法立即得出答案的时候,心中或许早已有了结论。
只是他一向霸道自信,不愿承认老秦人真正效忠的是“秦王”,而非他嬴政本人。
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他嬴政仍坐在这秦王之位上,老秦人便会支持他。
换句话说,老秦人这支力量,眼下还是在他掌控之中的。
然而,对于权力有着极强掌控欲的嬴政来说,这还不够。
他并不满足于这支力量只是掌控在“秦王”这个身份上,而希望它真正掌握在他嬴政本人手中。
不过这件事不必急于一时,可以等天幕结束之后再细细谋划。
随后,嬴政的目光落在了神情恍惚的长子扶苏身上。
虽说这位长子的资质远不及天幕中的扶苏那般出众,但他也从未忽视对他的培养。
当初,天幕中那位太子扶苏所言的“太子四架”,他最初也为长子扶苏准备了“文”“武”两架。
可惜这些年来,扶苏不仅未能真正掌握这两股力量,反而在儒家博士的影响下,与朝廷文臣、武将渐行渐远。
再看那天幕上,年仅五岁的太子扶苏便已明白,自己身为储君,除了秦王之外,还需牢牢掌控太子四架。
秦始皇嬴政心头火起,忍不住斥责道:
“你身为太子,如今到底撑起了几架?”
“你一直信赖倚重的那些儒家博士,又算得上是哪一家?”
“朕把金子和砂砾一并交给你,可你偏偏弃金不用,把砂砾当成了珍宝!”
“若你有那天幕上五岁扶苏的几分见识,朕又怎会至今不立你为太子!”
“你且好好想想,与那天幕上的‘扶苏’相较,如今的你,可还配得上秦国太子之位?”
作为自己多年倾注心血培养的长子,嬴政终究还是难以轻易放弃。
更何况,虽说他有意让诸位公子公平竞争太子之位,但坦白讲,其他几位公子的才具与表现,恐怕还不如扶苏。
因此,嬴政才借斥责扶苏之机,试图唤醒他那被蒙蔽的心智。
被始皇一番痛斥之后,扶苏回过神来,再次出列,跪地叩首:
“是儿臣辜负了父王的期望!”
“儿臣有罪!”
他重重叩首,脸上既有羞愧,也有茫然,更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
一方面,是因为始皇的责骂让他意识到自己确实未能尽责;
另一方面,天幕上那位与自己同名的太子,其言行举止与自己自幼接受的儒家教育大相径庭,这种冲击令他一时难以接受。
天幕上那位太子扶苏的所作所为,与淳于越等儒家博士教导他的“为君之道”截然不同。
那些儒家博士教给扶苏的“君道”是:
要施行仁政,宽刑缓法,以德以礼治理国家;
君王有过,臣子当直言进谏,不惧冒犯;
要心系社稷黎民,不可任用李斯等酷吏苛政伤民。
实事求是地说,儒家博士们对扶苏的培养,更像是在塑造一位敢于直言进谏、为民请命的忠臣、谏臣,而非一位真正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