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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学的开办分散了伊拉一部分精力,但她主要的阵地仍在卫生室。冬闲时节,感冒咳嗽、关节疼痛的病人多了起来,伊拉每天依旧忙碌。

在处理日常诊疗的同时,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越来越清晰:她需要将培训班所学的系统知识、李大夫传授的经验、以及自己这大半年来的实践心得,整理成一份更系统、更便于查阅和传承的资料。她不想自己掌握的知识只是零散的经验,而是希望能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适合红星队乃至更广大农村地区的基层医疗卫生工作方法。

这个想法得到了郑卫国的大力支持。他帮伊拉找来了更多的空白本子和稿纸。

于是,在冬日的长夜里,卫生室的煤油灯常常亮到很晚。伊拉伏在案头,开始着手编写《红星生产队赤脚医生实用手册》(初定名)。她规划了几个主要部分:

1.预防篇: 重点介绍农村常见传染病、寄生虫病的预防措施,个人卫生、环境卫生要求,预防接种知识。

2.诊断篇: 讲解望、闻、问、切(触)的基本技巧,常见症状(发热、咳嗽、腹痛、腹泻等)的初步鉴别诊断思路。

3.治疗篇: 分为西药和草药两部分。西药部分列出常用药的适应症、用法用量、禁忌;草药部分则整理本地常见草药的识别、采集、炮制和临床应用。还包括针灸、推拿、拔罐等简易疗法。

4.急救篇: 针对中暑、溺水、外伤出血、骨折、食物中毒等突发情况的现场急救措施。

5.妇幼篇: 孕产妇保健常识、新法接生要点、婴幼儿常见病的防治和护理。

她写得非常认真,力求语言通俗,步骤清晰,配以大量自己绘制的简图,比如穴位图、草药形态图、操作流程图等。遇到不确定的地方,她就翻看培训笔记,或者与系统讨论求证。

【宿主,关于小儿腹泻的补液盐配制,建议采用世界卫生组织推荐的简易配方:氯化钠、碳酸氢钠、氯化钾、葡萄糖……】

“这个配方虽好,但碳酸氢钠和氯化钾在农村不易获取且不易保存。能否简化,或者用更易得的替代品?比如加点食盐和糖?”

【可尝试简化配方:每升开水加食盐x克、白糖Y克。虽不完美,但能起到一定补充水分和电解质的作用,优于单纯喝水。】

“好,就把这个简化方案和注意事项写进去。”

编写手册的过程,也是伊拉对自己知识体系的一次系统梳理和升华。她感觉自己对“赤脚医生”这份工作的理解更加深刻,肩上的责任也更加具体。

就在伊拉沉浸于手册编写和日常工作时,两封来自远方的信,打破了冬日的平静。

一封是地区科委寄来的。信中对伊拉在全区交流会上的发言再次表示肯定,并告知,她的发言稿和“红星模式”的总结材料,已被推荐到省一级的相关部门参阅。随信还寄来了一本省农科院编辑的内部刊物《农业科技动态》,里面有一篇短文,简要介绍了红星生产队利用沼渣沼液肥田的做法。

另一封,则是省城一家科技出版社的编辑写来的。这位编辑似乎是通过某种渠道了解到了伊拉和红星队的沼气实践,来信语气十分客气,询问伊拉是否有意将她在沼气技术方面的实践和思考,进行更系统的总结,考虑撰写一本面向广大农村读者的、通俗易懂的科普小册子,出版社愿意提供出版机会。

这两封信,如同两块巨石,在伊拉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能被更高级别的部门关注,甚至有可能出版着作,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激动之余,是巨大的压力和一丝隐约的烦恼。

“出版小册子?”王卫东看到信后,又惊又喜,“这是大好事啊拉拉!咱们红星队要出名出到省里去了!”

张书记也捻着胡子笑:“我就说咱拉拉是文曲星下凡!”

但伊拉却显得很冷静。“书记,队长,”她斟酌着语句,“这是荣誉,也是压力。写书不比我们编内部手册,要求更严谨,责任更大。而且,我现在主要精力在卫生室和这本《赤脚医生手册》上,沼气那边,很多技术也还在摸索,比如联户供气的长期运行数据还不够,越冬保障也还需要完善……我怕仓促写出来的东西,不够扎实,误导了别人。”

郑卫国理解她的顾虑:“伊拉说得对。学术文章和科普着作,必须经得起推敲。我们现在的一些经验,可能具有特殊性,是否具有普遍推广价值,还需要更多时间和实践来检验。”

伊拉的烦恼在于,她不想为了“出名”而急于求成。她深知,无论是沼气技术还是医疗卫生,都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实际利益,容不得半点虚浮。她宁愿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把基础打牢,把经验总结透。

她给出版社编辑回了一封诚恳的信,感谢对方的青睐,并如实说明了自己目前的工作重点和沼气技术尚需进一步实践验证的情况,表示愿意在条件更成熟时再考虑这个提议。同时,她也更加认真地投入到《赤脚医生实用手册》的编写和卫生室的日常工作中。

名声如同远处的钟声,清晰可闻,但伊拉选择继续低头,耕耘好自己脚下的这一方土地。她知道,只有根扎得深,树才能长得高。冬日的沉淀,是为了来年春天更有力的萌发。

腊月过半,年味渐浓。就在红星生产队准备迎接春节的时候,卫生室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邻公社柳林大队的赤脚医生,一位姓何的中年人。他是慕名而来,手里还拿着伊拉编写的那份在附近几个公社小范围传阅的《钩虫病防治要点》(摘自她正在编写的《赤脚医生实用手册》初稿)。

“伊拉同志,冒昧打扰。”何医生有些拘谨,脸上带着恳切,“我们队最近也有几个孩子跟你材料上写的症状很像,我按上面的法子查了,确实有虫卵。用了你推荐的药,大部分见好,可有一户孩子,吃了药还是没精神,肚子也胀,我……我心里没底,想来请教你。”

伊拉连忙请他坐下,仔细询问了那孩子的具体情况、用药剂量、后续反应。她初步判断可能是合并了其他寄生虫感染或者消化功能紊乱。

“何医生,光听我说可能不准。要不,明天我跟你去柳林大队看看那个孩子?”伊拉提议道。她深知基层医疗条件有限,经验交流和多一点谨慎总是好的。

何医生又惊又喜:“这……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的,互相学习。”伊拉笑笑。

第二天,伊拉向王卫东说明情况后,便跟着何医生步行去了柳林大队。她仔细为那个孩子做了检查,排除了其他急症,调整了用药方案,并详细交代了饮食护理的注意事项。她还顺便帮柳林大队的几位老人看了些陈年旧疾,她的耐心和清晰的解释赢得了柳林大队社员们的连连称赞。

这件事给了伊拉很大的触动。在回红星队的路上,一个想法在她脑中形成:各个大队的赤脚医生大多独自奋战,遇到疑难问题很难及时得到支持和交流。能不能在公社范围内,建立一个松散的“赤脚医生交流网”?不定期的聚一聚,交流遇到的病例,分享经验,甚至可以请公社卫生院的医生来做些简单的培训?

她把想法跟何医生一说,何医生立刻拍手叫好:“太好了!伊拉同志,不瞒你说,我们有时候遇到拿不准的病,心里真慌!要是有这么个能商量的地方,那真是解决了大问题!”

伊拉将这个想法汇报给了公社书记和文教卫生助理,得到了他们的大力支持。一个以“互助提高、服务乡邻”为宗旨的、非正式的“赤脚医生交流学习小组”的雏形,就在这个冬末,悄然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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