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应了一声,碎步出去。
我盯着廊下那道佝偻身影,见他听见传唤时肩头猛地一颤,竹筒在掌心蹭得沙沙响,倒像是揣着团烧红的炭。
姑娘。李德全跨进门槛便矮下三分,竹筒磕在青石阶上,墨迹顺着筒身蜿蜒,像道没擦净的血痕。
他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我手中的琉璃匣,声音发涩,奴才...奴才昨日听了姑娘的话,把那半张残页的事透给了钟粹宫的小顺子。
不是透,是编。我指尖敲了敲匣上的锁扣,你该说,清虚观昨夜起火,烧出半张前朝密诏,写的是惠妃冤案,系皇后授意
老太监的眼皮跳得厉害,浑浊的眼珠里浮起惧色:这...这要传到凤仪宫...
传到凤仪宫才好。我将琉璃匣推到他跟前,匣中残灰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你当崔氏为何二十年不敢松口?
她怕的从来不是惠妃的冤魂,是皇后的屠刀。
如今我要让皇后先乱——她若连召崔氏三次都不见人,这夜该怎么过?
李德全突然跪了下去,额头抵着我的鞋尖:姑娘是要拿流言当鞭子,抽得她自己撞进网里。他抬头时眼角泛着水光,奴才这把老骨头早该埋了,可奴才想替惠妃娘娘...看一眼真相。
那就去。我伸手扶他起来,触到他手背的老茧像砂纸,子时三刻,凤仪宫后廊第三根廊柱下。我将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塞进他掌心,把这个系在柱上,自然有人来取。
他攥紧帕子退出去时,春桃正捧着檀木匣候在门外。
匣中是那面古铜镜,镜身裹着素绢,边角还留着淡淡的朱砂痕——那是崔氏当年用来镇魇的印记。
小姐,这镜子...春桃指尖抚过镜背的云纹,当年惠妃娘娘出事前,崔氏就是捧着这镜子说能镇宅驱邪,结果娘娘宫里的鹦鹉没三天就死了。
所以它照过血,也照过罪。我揭开素绢,镜面映出我冷白的脸,今夜,它要照一照皇后的魂。
子时的风裹着梅香撞进回廊,我缩在宫墙与松树的阴影里,玉簪在发间烫得惊人。
系统提示在脑海里嗡嗡作响:【残语重溯准备就绪,共鸣场覆盖半径五丈。】春桃的影子在对面廊下晃了晃,我看见她踮脚将铜镜挂在廊柱上,素绢飘落时,镜身闪过一道幽蓝的光。
起风了。我对着空气轻声说。
回音壁在耳后震动,惠妃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是那年她被灌下毒酒前的呜咽:你夺我子,毁我名,还要我吞毒认罪...若有来世,我定让你夜夜见我!还有吴氏,那个替惠妃试毒的小宫女,她的惨叫像根细针:娘娘!
这胭脂里有鹤顶红——
铜镜开始起雾。
我盯着镜面,看着白雾凝成轮廓:白衣女子伏在青砖上,发间珠钗散了一地,嘴角的血滴在镜中晕开,像朵开败的红梅。
她抬头时,我看见她眼尾的泪痣——和画像里的惠妃分毫不差。
惠...惠妃?!
惊喘声从回廊尽头传来。
我屏住呼吸,看见皇后扶着廊柱踉跄后退,鬓边的东珠步摇乱颤,金簪子刮过柱漆,刺啦一声响。
她盯着镜子,瞳孔缩成针尖,指尖掐进掌心都不自知:不可能...你早该化成灰了!
镜中影像突然扭曲。
白雾翻涌间,换了副画面:年轻的皇后站在偏殿里,手中端着个青瓷碟,碟中盛着胭脂膏。
她冷笑时眼角上挑,声音像淬了冰:把那胭脂灌下去,她若不死,就说是她下毒害崔氏!
皇后扑向镜子,指甲刮在镜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那夜只有崔氏在场...崔氏!
崔氏呢?!
铜镜落地,她跌坐在地,绣着金凤的裙裾浸在夜露里。
我看见她喉结剧烈滚动,袖口的金线绣纹随着颤抖起了褶皱——系统提示适时弹出:【察言观色·升级版触发:目标瞳孔失焦,呼吸频率120次\/分,心理防线破裂度78%】。
我退进更深的阴影里,听着皇后的啜泣混着风声散在廊间。
春桃不知何时站到我身侧,轻声道:小姐,该撤了。
再等等。我望着皇后颤抖着扯下腕间的翡翠镯子,用力砸向铜镜——镜面碎成蛛网,却在碎片里,又映出惠妃滴血的脸。
她尖叫着往后爬,直到后背抵上廊柱,才突然僵住。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柱下系着的帕子在风里翻飞,那并蒂莲的绣纹,正是崔氏的私印。
崔氏...崔氏背叛我?她的声音像被掐断的琴弦,不,不可能,她发过誓的...
我转身时,系统提示如洪钟般炸响:【心器共鸣度99%,真相进度100%。
解锁心器使徒·终章权限】。
春桃捧着锦匣迎上来,我将碎成几瓣的铜镜收进去,附了张笺纸:此镜照的不是鬼,是人心底不敢见的罪。
次日晌午,李德全的密报送进相府。
他跪在花厅里,声音里带着笑:皇后娘娘烧了三本《金刚经》,召太医院连诊三次,说心口像压着块石头。
奴才去送安神香时,听见她在寝殿里喊惠妃饶命
我捏着顾昭珩的回信,信上只八个字:北衙已控宫门,静候指令。春桃端来茶盏,我望着茶烟里的倒影,突然笑出声:她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可她忘了——被她踩进泥里的女人,也会睁眼看她。
黄昏时,外宅网的消息到了。
春桃递来纸条时手在抖:崔氏昨夜密见皇后心腹,把这些年的账本都交了。我展开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二字,墨迹未干,像是急着写的。
她要卖主求生?我抚过发间玉簪,凉意顺着指尖漫进心口,好极了。系统在识海里震动,我仿佛看见一张大网正在收紧,网心处,是皇后苍白的脸。
风卷着梅瓣扑进窗来,铜镜的碎片在锦匣里闪着冷光。
春桃突然轻声道:小姐,崔氏递了帖子来,说腊梅诗宴当日,要广邀京中贵女,设席于梅园暖阁。
我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将纸条折成纸鹤扔进炭盆。
火舌舔过二字时,我听见系统在笑。
明日早朝,该让她们在金殿上,听听死者的哭声了。
而那腊梅诗宴...
我摸着锦匣上的锁扣,唇角扬起。
崔氏要在梅园设局?
好,等她把京中贵女都请去,我便让她们看看——这宅斗里,谁才是最后活着的那朵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