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程序员，启明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谭羽然话中的核心。
「封装」。
用一个最贴近他认知的例子来说，就是打游戏。
他作为玩家，只需要知道按wASd角色会移动，按空格键会跳跃，按Shift会冲刺……
他完全不需要理解游戏引擎底层，角色的坐标向量是如何实时运算的，某一帧该调用哪个骨骼动画，渲染管线又该如何工作。
这些复杂的实现细节，早已被「封装」成了一个个简单的指令。
就跟谭羽然说的，人体运动的指令一样。
那么，释放异能，就相当于按下了一个「技能键」？
可是……
“可是，”启明看向谭羽然那反射着灯光的地中海，眉头微蹙，他顿了顿，还是决定用游戏的例子进行表述：“打个比方。玩游戏的时候，我可以通过按键操控角色行动、跳跃，这是因为程序预先写好了这套逻辑。但如果策划压根没给这个角色设计「火球术」的技能，那我就算把键盘按烂了，他也搓不出半个火星子。即使角色有了「火球术」，我的按键不对，他依然放不出技能来。”
谭羽然听了启明的话，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欣赏：“很好，举一反三，你理解得很快嘛。”
他顺势将话题引向核心：“这就关系到我刚才提到的「意念」了。”
“继续沿用你的游戏比喻，”谭羽然耐心解释道，“我们要释放异能，首要任务就是找到我们个人的技能键在哪里。说白了，就是要找到你成功施放异能时，身体和精神处于的那种独特的「感觉」。”
“感觉？”启明捕捉到这个有些玄乎的词。
“对，感觉。既然我们已经觉醒了异能，并且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那就说明我们至少已经误打误撞地成功施放过一次。这证明我们的「角色模板」里，世界这个程序确实为我们配备了技能，只不过没有附带使用说明书罢了。”
他看着启明：“而我们探索、熟悉异能的过程，本质上和你学会伸手、走路没什么不同。都是去反复捕捉、回味并最终掌握那种正确的「感觉」。当你对这种感觉熟悉到如同呼吸、如同抬手一样自然时，你就能凭借「意念」——用最直接的指令——去稳定地驱动它。”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见启明陷入了若有所思的状态，谭羽然微微一笑，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启明，你觉得我的声音怎么样？”
这个突兀的问题再次把启明砸懵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这个气质与街道办主任无异的矮胖男人，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响起那温润醇厚、堪比专业配音演员的霸总音。
这极致的反差，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其实，维持用这种嗓音说话，本身就是我探究自身异能的方式之一。”谭羽然平静地解释道，随即，他的神色收敛，变得专注而沉静。
他微微一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感：
“「安静。」”
没有光影特效，没有能量波动。
但就在下一刻，启明猛地察觉到了变化。
那种感觉极其诡异——
他明明能清晰地听到旁边诗怀雅激情喷麦的每一个字，音量分贝未减；
也能听到窗外小吃街鼎沸的人声、车辆鸣笛。
然而，某种更底层、更背景的「东西」仿佛被瞬间抽走了。
是环境的白噪音？还是空气本身承载的振动？
他说不清楚，但一种万籁俱寂的静之感，如同无形的深海，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听觉感官。
并非听不见，而是所有声音都失去了「活力」，变得干瘪、空洞，甚至给人一种时间流速都在随之减缓的错觉。
这状态持续了大约三四秒。
随后，如同退潮一般，那种诡异的安静感骤然消失。
世界的声音带着原有的嘈杂与生气，猛地灌回他的耳朵里。
启明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刚从水底浮出。
他张大了嘴，惊诧万分地看向面前这个依旧捧着保温杯、人畜无害的矮胖男人。
这一刻，什么网吧休息室，什么即将倒闭的皮包公司，什么用来安置闲职的垃圾堆……所有这些先入为主的念头，都在刚才那诡异而真切的「寂静」中被撞得粉碎。
原来，这看似潦草、混乱、不着调的表象之下，藏着的是这种「真实」。
接下来的时间里，启明和新同事一起去了附近一家面馆吃午饭。
诗怀雅的喜好跟她性格一样火爆直接，屁股刚沾凳子就冲着老板喊道：“老板，一碗牛肉面，变态辣！”
王梓的表现则有些出乎启明意料。
只见他默默起身，熟门熟路地走到后厨窗口，不多时，竟端回来一整碗鲜红的小米辣。
他先是往诗怀雅那碗已经红得吓人的面里又撇了一小撮，然后看向启明，用眼神询问。
启明赶紧摆手：“不用了，谢谢。”
王梓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端起那只碗，将剩下的大半碗小米辣，“哗啦”一声，全都扣进了自己的碗里，然后用筷子搅和了几下，碗里顿时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启明看得眼角直跳。
这tm吃的是面？
这tm吃的是辣椒吧！
吃过这顿让他胃部隐隐作痛的午饭，三人回到万事屋。
诗怀雅再次投身峡谷继续儒雅随和；
王梓则一如既往，精准地趴回工位，瞬间进入状态；
那个干净整洁的工位，依旧空着，无人归来。
随着时间推移，启明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这是家里有了小雪之后，他第一次长时间离开，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下午没过多久，他便起身去里间办公室找谭羽然，申请提前回家。
谭羽然正对着电脑屏幕研究着什么，闻言从屏幕后抬起头，那张和蔼的脸上毫无愠色，非常通情达理地点点头：“这点小事不用特地报告。咱们这儿不讲究坐班打卡，除了有任务呼叫必须到位，其他时间你随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找不到感觉在家躺着也行。”
得到准许，启明松了口气，道别后便离开了万事屋。
他在路边顺利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地址后，车辆载着他汇入车流，朝着家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