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数十公里外那片山林里发生的追逐，启明自然毫不知情。
此刻的他，正有些心不在焉地帮小雪吹着头发。
电吹风发出低沉的“嗡嗡”声，温热的风拂过少女柔顺的灰发。
小雪已经完完全全地恢复了人类的模样，正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睛，露出一脸纯粹的享受表情。
她的喉咙里，甚至还时不时地发出几声低低的、满足的“呼噜”声，竟是已经在这舒适的氛围中沉沉睡去了。
启明的手指穿行在她的发间，视线却落在了她的腿上。
他原本还一直悬心于她被子弹贯穿的伤口，可等到有机会仔细查看时，却只看到了光洁如初的皮肤，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
只有那条被染上大片暗红血迹的裤管，还在无声地证明着，那道狰狞的伤口曾经真实存在过。
至于林岚那边，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有限度的坦白。
比如，那天下午在公司遭遇袭击后，当晚他又如何不幸地，被卷入了由李建国所引发的那场侵蚀之中。
再比如，侵蚀事件结束之后，自己又如何莫名其妙地，吸收了一个他也搞不清来源的光团——也就是眼前的小雪。
以及自己为何选择对他们撒谎。
因为李建国是当着他的面崩溃成侵蚀的，他担心这种现象具有传染性，也担心官方对于他臆想中的感染者零容忍的态度。
当然，关于复活的秘密，他只字未提。
在侵蚀里，他曾询问过明素心。
得到的答复是，即便明素心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能力，能够真正意义上地，令人死而复生。
“异能这东西虽然本来就不讲道理，”她当时是这么说的，“但哪怕是这样，死而复生还是太过匪夷所思。”
于是，启明便顺水推舟，拜托对方暂且为自己向官方隐瞒此事。
明素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见他对自己如此果断而感到疑惑，她只是淡然地重复了最初的那句话：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
秘密。
启明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
是啊，现在的自己，身上的秘密简直多到快要溢出来了。
更可悲的是，其中绝大多数的秘密，就连他自己都还搞不明白。
首当其冲的，便是复活。
虽然在经历了复活空间的瀑布逆流后，他至少知道了下一次死亡并不会是终点，但他为什么能够复活？这能力的根源又是什么？他依旧一无所知。
然后，就是自己的能力。
「万法归尘」。
这名字听着倒是高深莫测，可就目前而言，自己对其的掌控程度，还处在极其初级的阶段。
一旦遇上神谷悠介那种能力层级较高的对手，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但也……并非总是如此。
启明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数小时前，那段从百米高空急速坠落的短暂瞬间。
他又一次进入了那种状态。
就和在天台上面对李建国的侵蚀时一模一样——一种绝对冷静的、仿佛连灵魂都被抽离出去俯瞰众生的超然状态。
也正是在那种状态下，他发挥出了这个能力的另一种用法。
「协议废除」。
效果简单粗暴——直接不讲道理地将对方的能力彻底剥离。
他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神谷悠介当时那副状若疯魔的表情，以及那声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的、歇斯底里的嘶吼。
那绝不是伪装。
也就是说，只要能成功发动，自己就能将神谷悠介那个级别的异能者，瞬间打落凡尘，变成一个普通人。
然而，就跟上次一样，那种奇妙的状态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一切尘埃落定，它便如同退潮般，从他的感知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论他事后如何回想，如何尝试，都再也无法找回那种感觉。
小雪的脑袋随着风向一摇一晃，终于，猛地往下一顿，旋即又惊醒过来。
她有些迷糊地回过头，看到启明，那双还有些惺忪的眼睛便弯成了月牙，露出了一个干净的笑容。
随即，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用力甩了甩脑袋，发丝在空中划出柔顺的弧线，示意已经干透了。
启明失笑着摇了摇头，顺势伸出手，在她柔软的发顶上揉了揉，关掉了嗡鸣的电吹风。
周遭重归寂静，小雪欢呼一声，便一溜烟地跑回床上，熟练地抱起平板，点开了她最喜欢的动画片，很快便全神贯注地沉浸了进去。
启明看着这一幕，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回到了自己的电脑桌旁。
他在椅子上坐下，身体的疲惫感阵阵袭来。
目光在桌面上漫无目的地扫过，最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引力牵引，下意识地，定格在了一个银色的金属打火机上。
那是一个通体银亮的金属打火机，外壳光滑，线条流畅，设计得相当精美，单从外观上看，和市面上那些颇受追捧的网红款式没什么两样。
但启明很清楚，这东西并非凡物。
它不是买来的，也不是别人送的，而是由赵坤那场侵蚀结束后，自己所吸收的光团幻化而成。
事实上，他也是回到家中，从那条沾满了血污和灰尘的裤子口袋里，才偶然发现了它的存在。
它和小雪截然不同。
启明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没有情绪，没有意识，它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一件纯粹的死物。
若不是当他将其握在掌心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与小雪如出一辙的微弱联系，他恐怕真的会把它当成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普通打火机，随手丢在一边。
启明顺手将那支打火机抄在掌心，下意识地开始把玩起来。
拇指发力，向上推开。
“咔哒。”
收回拇指，盖子在弹簧的作用下合拢。
“咔哒。”
开盖。合上。再开盖。再合上。
富有机械质感的声响，如同单调的节拍，在安静的房间里不断回响。
启明的思绪，却早已随着这清脆的声响，渐渐飘远。
这东西……到底要怎么才能打着？
他试过像用普通打火机那样，用拇指用力地摩擦了一下砂轮。
毫无反应。
没有火星，甚至连一点摩擦的阻力都感觉不到，就好像那砂轮只是个装饰品。
这东西就如同一块顽固的石头，无论他如何试探，都拒绝透露任何秘密。
“咔哒……咔哒……”
尝试无果后，他的动作又恢复成了最初那副无意识的机械式重复。
他的眼神失去了焦点，放空地落在前方漆黑的电脑屏幕上，脑海里，则开始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复盘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就在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手中还握着这么个东西的时候——
就在他又一次心不在焉地，推开盖子，拇指习惯性地擦过砂轮的瞬间——
一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火星，自那砂轮与火石的接触点，一闪而逝。
噗。
一簇纯净到近乎透明的淡黑色火苗，悄无声息地自火机顶端蹿升而起。
它没有丝毫烟气，也没有寻常火焰那般灼热与狂暴，只是安静地燃烧着，像是一朵由能量构筑而成的艺术品。
然而，就在这抹火苗亮起的同一刹那——
“啊——！！！”
一声充满了惊恐的叫声，陡然从卧室的方向传来，将他飘远的思绪，狠狠地拽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