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惊天之秘，抉择之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沈清辞僵在原地，血液如同被瞬间冻结，四肢百骸一片冰凉。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苍白却熟悉到令人心悸的脸庞，大脑嗡嗡作响，根本无法处理这颠覆性的、荒谬绝伦的真相！
顾九渊！
竟然是顾九渊！
那个在她心目中冷酷、算计、将她视为棋子、随意利用又随意舍弃的摄政王！
那个应该重伤昏迷、生死未卜，在京城搅动风云的权臣！
此刻，却以这样一种脆弱、惨烈、背负冤屈的方式，毫无防备地躺在她的面前！
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闪回：
- 听竹轩外，他浑身湿透、气息奄奄地警告她快走……
- 土地庙中，他斩钉截铁地说“跟我走”，带着她亡命天涯……
- 暗道上，他沉稳地让她拉住衣角，在绝对黑暗中给予指引……
- 河谷边，他强撑伤体与追兵搏杀，血染衣袍……
- 废弃祠堂里，他高烧呓语，诉说着冤屈和“北狄有诈”……
- 方才滚落山坡时，他下意识地用身体紧紧护住她……
这一切的一切，怎么可能和那个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摄政王联系在一起？！
可是，这张脸，这眉眼，这紧抿的薄唇……分明就是他！易容药物褪去，重伤和憔悴也掩不住那深入骨髓的冷峻轮廓和迫人气势！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假装重伤昏迷？暗中离开京城？化身黑衣人救她？他图什么？！更大的阴谋？更深的算计？
还是说……他昨夜呓语和零碎诉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被二皇子陷害，背负叛国罪名，不得不潜逃出京？而他救她，也并非全然因为容婆婆的嘱托？
巨大的混乱和冲击让沈清辞几乎无法思考。恨意、怨愤、恐惧、疑惑、以及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悄然滋生的心疼和悸动……所有情绪疯狂交织、碰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猛地后退一步，仿佛眼前躺着的不是重伤之人，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藏在腰间的、淬了毒的银针。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轻轻一针，这个利用她、将她置于死地的男人，这个她曾经恨之入骨的男人，就会彻底消失！
杀意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
只要杀了他，她的仇就算报了一半！而且无人会知道！
她的手指颤抖着，慢慢握紧了那枚冰冷尖锐的毒针。呼吸变得急促，眼神剧烈挣扎。
可是……可是那双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那苍白的唇角的血渍，那布满新旧伤疤的后背，那滚落时毫不犹豫护住她的手臂……还有那句嘶哑的“阿辞，快走”……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晃动。
她真的下得去手吗？对着一个刚刚拼死保护过她、此刻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更何况，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不仅是她的仇人，更是一个被构陷的英雄，一个可能掌握着二皇子通敌叛国证据的关键人物！杀了他，岂不是正中了二皇子的下怀？让真正的叛国者逍遥法外？
复仇的火焰在她心中疯狂燃烧，却又被理智和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死死按住。
她的手抖得厉害，毒针几乎要拿捏不住。
就在这时，高空之中，那催命般的鹰唳再次响起，而且越来越近！显然，地面的追兵已经根据猎鹰的指引，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包抄过来！
危险的逼近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沈清辞脑海中激烈交锋的杀意和混乱。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们之间有多少恩怨纠葛，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如果被追兵找到，他们两个都必死无疑！
她猛地收回手，将毒针紧紧攥回掌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目光再次落到顾九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最终化为一抹决绝的坚毅。
无论他是冷酷的摄政王还是蒙冤的将领，无论他救她是出于算计还是另有隐情，现在，他是伤员，是同伴，是唯一能和她一起面对眼前绝境的人。
账，可以慢慢算。真相，必须弄清楚。
但前提是，他们都得活着离开这里！
她不再犹豫，快速地将顾九渊的衣衫整理好，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追兵的呼喝声和脚步声似乎已经从山坡上方传来，正在向下搜索！
这个温泉谷虽然隐蔽，但绝非久留之地！
她必须立刻带着顾九渊转移！
可是，以她一个人的力量，如何能搬动一个昏迷不醒的高大男子？更何况外面追兵正在逼近！
沈清辞心急如焚，目光急速扫视着这个小小的温泉谷，寻找着任何可能藏身或逃脱的路径。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氤氲着热气的温泉池上。池水清澈，能看到池底和边缘的岩石构造。在池子最里侧，靠近山壁的地方，水面似乎有一些不寻常的气泡冒出，那里的岩石颜色也更深，仿佛……后面是空的？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
她小心翼翼地涉水过去，水温略烫，但可以忍受。她伸手探向那不断冒出气泡的岩石缝隙，用力推了推——
竟然真的能动！
那似乎是一块巨大的、中空的假山石，巧妙地挡住了后面的一个洞口！因为温泉水的浸泡和热气蒸腾，不易被发现！
沈清辞心中狂喜！她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地将那块沉重的假山石挪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后面果然是一个黑黢黢的、向下延伸的洞穴！一股更加浓郁的硫磺味和热风从洞中涌出！
这似乎是温泉的源头所在，或者说，是一条地下热流的通道！
来不及多想这是通向哪里，是否有危险，这已经是眼前唯一的生路！
沈清辞立刻返回岸边，咬紧牙关，将昏迷中的顾九渊一点点拖向温泉池。这个过程极其艰难，顾九渊身材高大沉重，她又体力耗尽，几乎是用意志力在支撑。
好不容易将顾九渊半拖半抱地弄进温泉池，涉水来到那个洞口前，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已经到了谷口！
“仔细搜！猎鹰明明指示他们掉到这下面来了！”
“血迹！这里有血迹！”
追兵已经发现了他们跌落和停留的痕迹！
沈清辞心脏狂跳，用尽最后力气，先将顾九渊塞进那个狭窄的洞口，自己再跟着钻了进去，然后反身拼命将那块假山石重新拉回原位，堵住了入口！
就在假山石合拢的最后一瞬，她透过缝隙，看到几个穿着朔州巡防营号衣的兵士已经冲进了温泉谷！
“人呢？！怎么不见了？”
“血迹到水边就没了！难道跳进温泉里了？”
“搜！给我仔细搜！肯定就藏在这附近！”
外面传来兵士们气急败坏的吼声和四处搜寻的动静。
假山石内部空间狭窄，仅能容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蜷缩着。黑暗中，沈清辞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和外面追兵近在咫尺的脚步声。温泉水流从脚下蜿蜒流过，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紧紧捂着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顾九渊毫无意识地靠在她的身上，头无力地垂在她的颈侧，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
此刻，所有的恨意、怨愤、疑惑似乎都被这极致的危险和逼仄的空间暂时压制了。他们像两只被困在绝境的幼兽，只能依靠彼此微弱的体温和心跳，在这黑暗的巢穴中，躲避着外面致命的威胁。
搜寻持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的兵士似乎一无所获。
“头儿，都找遍了，没人！会不会顺着水流漂走了？”一个兵士说道。
“放屁！这温泉池就这么大，能漂到哪去？肯定有我们没发现的密道！”那个头目语气暴躁，“再去周围扩大范围搜！他们一个重伤，一个弱质女流，肯定跑不远！”
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朝着谷外其他方向搜寻去了。
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沈清辞才敢缓缓松开手，大口地喘息着，浑身都被冷汗和温泉水汽浸透了。
暂时……安全了。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疲惫和伤痛便如同潮水般涌来。她靠在冰冷潮湿的洞壁上，感受着身边男人滚烫的体温和微弱的气息，心中一片茫然和混乱。
她低下头，在绝对的黑暗中，只能凭借触觉感受到顾九渊的存在。她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他冰冷紧抿的嘴唇，和他滚烫的额头形成鲜明对比。
摄政王……顾九渊……
这个名字如同魔咒，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该怎么办？
杀了他？救他？还是……置之不理？
未来的路，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彻底打乱，陷入了一片更加深不可测的迷雾之中。
而黑暗中，靠在她肩头的男人，似乎因为洞内灼热的空气和之前的折腾，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困难，发出了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
沈清辞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最终，她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让他能靠得更舒服一些，然后用沾了温泉水（虽然烫，但已是唯一的水源）的衣角，再次轻轻擦拭他滚烫的额头。
动作生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复杂的目光落在黑暗中他模糊的轮廓上，仿佛穿透了皮囊，看到了那之下更加复杂的灵魂。
恩怨情仇，家国大义，个人生死……所有的抉择，如同沉重的枷锁，落在了她稚嫩的肩膀上。
温泉在地下汩汩流动，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命运齿轮在黑暗中缓缓转动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