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无休止的冰冷与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在意识的深渊中反复啃噬。林风的知觉在绝对的黑暗与破碎的光影间沉浮,仿佛沉溺在万载寒冰与蚀骨毒液交织的噩梦里。每一次试图凝聚的清醒念头,都被脏腑的绞痛、左肩冻伤的灼痛以及残余毒素的麻痒无情击碎。只有怀中一点微弱却恒定的温热,如同风暴中唯一的灯塔,顽强地牵引着他最后一丝生机,那是紧贴着心口的红云令。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永恒的冰河。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厚重的黑暗。
林风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而摇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滴着水珠的岩石穹顶。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泥土和苔藓的气息,但比寒潭深处温暖了许多。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相对干燥的枯草和苔藓铺成的简陋“床铺”上,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淡淡药草清香的暗红色锦袍——那是柳红袖的外袍。
疼痛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回!左肩及背部的冻伤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碎裂般的闷痛,蚀骨剧毒的残余麻痒依旧在血脉中流窜。他试图调动力量,却只换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喉头腥甜,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身体虚弱得如同被掏空,连抬动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
【状态:重伤未愈(生命值估算:320\/800)!】
【负面状态:重度冻伤(左肩及背部,持续疼痛\/僵硬,需长时间调养)!内伤未愈(脏腑破裂,气血运行不畅)!蚀骨剧毒残余(削弱版,活性降低,但仍需清除)!极度虚弱!】
【精神力:枯竭恢复中(微弱感知)!】
“醒了?”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风艰难地转动眼珠。火光跳跃处,柳红袖正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她身上只穿着素色的内衬衣裙,勾勒出窈窕却略显单薄的身姿。原本绝色的容颜此刻带着明显的苍白,秀眉微蹙,唇色也淡了几分。她的左臂衣袖被撕开,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小臂,上面缠绕着浸血的布条,显然也受了不轻的伤。她正用未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将几株形态奇异的草药捣碎,放入一个盛着清水的石臼中。火光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少了几分平日的从容算计,多了几分真实的凝重。
“别动。”柳红袖头也没抬,声音依旧清冷,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你的伤,比我看到的还要重十倍。蚀骨毒虽被寒玉髓强行压制化解了大半,但阴九幽的毒岂是易与?残留的毒性和冻伤纠缠入骨,还有脏腑的裂伤……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她顿了顿,将捣好的药泥用一片洗净的阔叶盛起,走到林风身边,“不想死,就配合点。”
她蹲下身,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一丝医者的冰冷利落。她掀开盖在林风身上的锦袍,露出他**的上身。皮肤上纵横交错的伤口、青紫的冻伤痕迹、尤其是左肩及背部那片覆盖着幽蓝色冰晶、血肉模糊的恐怖冻伤创面,触目惊心!柳红袖剪水般的眸子扫过这些伤口,眉头蹙得更紧,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震惊于这具躯体承受的恐怖伤害,以及那覆盖在伤口边缘、依旧顽强闪烁着微光的暗银星纹与墨线。
她没有多言,将散发着刺鼻辛辣气息的绿色药泥,均匀地涂抹在林风最严重的几处伤口上,尤其是左肩和背部的冻伤处。药泥接触伤口的瞬间,如同无数烧红的细针同时扎入!剧烈的灼痛让林风身体猛地一颤,牙关紧咬,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使用:烈阳草+寒髓苔调配药膏!】
【效果:强力拔除寒毒、刺激生机、抑制冻伤蔓延!副作用:剧痛!】
“忍着。”柳红袖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她涂抹的动作精准而迅速,避开了一些看似致命但被星纹顽强守护住的区域。当她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林风胸前几道较深的伤口边缘时,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坚韧与冰冷的触感,那是星煞战体残留的本能防御。
处理完背部,她示意林风翻身。林风忍着剧痛,在柳红袖的帮助下艰难地侧过身。就在他侧身动作牵扯到胸前伤口,身体微微弓起的刹那——
啪嗒。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
一件东西,从他胸前贴身衣物破损的缝隙中滑落出来,掉落在枯草铺就的“床铺”上。
那是一枚玉佩。
材质只是最普通的劣质青玉,边缘甚至有些粗糙的磨痕。玉佩的雕工更是简陋,只能勉强看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平安”字样,线条生硬,毫无美感可言。玉佩本身也黯淡无光,沾染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更显破旧。在这重伤狼狈的时刻,这样一枚毫不起眼的玉佩滑落,本该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然而,当柳红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这枚沾血的劣质玉佩时——
时间,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她正在为林风胸前一道较深伤口涂抹药泥的动作,骤然僵在半空!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洞悉世事的剪水双眸,如同被投入了巨石的湖面,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难以置信!然后是……一种仿佛被时光洪流狠狠击中的错愕与恍惚!
这玉佩……这歪歪扭扭的“平安”字……这劣质的青玉……还有那干涸发黑的血迹……
记忆的闸门被轰然撞开!
六年前,林家后宅,那个最偏僻、最破败的院落。
那个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被所有人欺凌忽视的瘦弱庶子。
那个在寒冬腊月,因为被诬陷偷了主母侄子的暖玉,而被罚跪在冰天雪地里三天三夜的少年。
她当时随父亲去林家商谈药材供奉,无意间路过那处荒院。少年已经冻得嘴唇发紫,蜷缩在雪地里,气息微弱。她于心不忍,偷偷塞给他一个装着几块点心和一枚劣质“平安”玉佩的小布包——那是她随手在街边摊买的,不值几个铜板,只图个“平安”的寓意。她甚至没看清那少年的脸,只记得他接过布包时,那双在雪地里抬起的、如同受伤小兽般漆黑却异常执拗的眼睛……
林风!那个林家庶子的名字,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怎么会?!怎么可能?!
柳红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死死钉在林风脸上——钉在那张被狰狞鳞甲面具覆盖了大部分、只露出苍白下颌和紧抿嘴唇的脸上!她之前所有的疑惑、所有的审视,在这一刻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出口!
那面具下的轮廓……那紧抿嘴唇的弧度……尤其是那双此刻因为剧痛而紧闭、却依旧能看出深邃线条的眼窝……
是他!真的是他!那个林家如同尘埃般被遗忘、被践踏的庶子!那个她以为早已死在林家后宅倾轧或不知名角落的……林风!
星陨?!那个在黑岩镇掀起腥风血雨、手段狠辣、身负诡异星煞之力、甚至能伤到凝元境阴九幽的神秘面具人……竟然就是当年那个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林家庶子?!
巨大的荒谬感与冲击力,让见惯了风浪的柳红袖,心神也出现了瞬间的失守!她的指尖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沾着药泥的手指甚至不小心按在了林风胸前一道伤口上,带来更剧烈的疼痛,让林风闷哼一声,紧闭的眼睫剧烈颤动。
这一声闷哼,如同惊醒了柳红袖。她瞬间收敛了眼中所有的震惊与波澜,恢复了那副清冷平静的模样。但她的动作却比之前更加僵硬了几分。她迅速将那枚沾血的劣质玉佩用指尖挑起,看也不看,仿佛丢弃什么脏东西般,随意地塞回了林风胸前衣物的破口里,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冷漠。
然而,她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却再也无法平息。
她默默地、更加迅速地处理完林风胸前的伤口,将药泥涂抹完毕。然后,她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到火堆旁坐下,背对着林风,拿起一根枯枝,无意识地拨弄着火堆。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却驱不散那萦绕周身的、比这寒潭溶洞更深的寒意与复杂心绪。
石洞内,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林风压抑的、带着痛楚的沉重呼吸声,以及……那无声流淌的、足以颠覆一切的惊涛骇浪。
身份,暴露了。
林风紧闭的双眼,在柳红袖背过身去的刹那,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柳红袖那一瞬间的僵硬、指尖的颤抖、以及那刻意冷漠的塞回玉佩的动作……哪怕他重伤虚弱,精神力枯竭,那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恶意与情绪变化的恐怖直觉,依旧捕捉到了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
她……认出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林风的心脏,带来比身上伤口更刺骨的寒意。柳红袖是谁?红药商会的执事,心机深沉,利益至上!她知道了星陨就是林风,那个本该死在林家角落的庶子……这意味着什么?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压过了肉体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