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卫兵敲打着锣鼓,在城里走街串巷:“……所有人都去广场集合……”
好些人懒得理会卫兵的喊话。
有人低声道:“老子不去上工,谁给我饭吃?”
有人懒洋洋地:“老子宁可在家里睡觉。”
卫兵的喊声继续传了过来:“……谁不去就杀了谁全家……”
一群人抖了一下,心中充满了愤怒,该死的贵族老爷,只能慢悠悠走向广场。
广场上搭了一座高台。
无数平民无聊地张望着空荡荡的高台,不明白贵族老爷又有什么新花样。
有人对召集全城平民充满了反感:“肯定是又要加税了!”
好些人无奈叹息:“又加税……”
有人冷笑:“没有补缴以前的税款就不错了。”
好些人想起从两年前起,每年到了年终都会得知当年的税率涨了,需要补缴当年的全部税款,心中忍不住悲伤又无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何?
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刺目的光圈,无数平民惊呼声中,胡惊弦牵着小惊年的手,如散步般穿过了空中的光圈,出现在小城的天空中。
无数平民看着浑身散发着光芒和威压的胡惊弦,秒懂她是谁。
所有平民畏惧地跪下,三三两两地叫嚷:“伟大的愤怒之神啊,我赞美你!”
“divano hu Jing xian !”
欢呼声和祈祷声中充满了敷衍。
胡惊弦俯视众人,声音传遍了全城:“昨天,有个跑腿送菜的人捅了包工头。”
“……按照谈好的价格,他该拿到20文,但是包工头只肯给1文……”
“……嚣张打人……看见个蛋……”
“……那跑腿的活不下去了……”
“……捅了两个包工头……”
平民中有人已经听说了这件事,轻轻摇头,低声道:“神灵都知道了,那捅人的跑腿小伙子只怕要被凌迟了……”
附近有人低声道:“唉,本来不会死的……”
附近好几个人点头,捅人而已,又没捅死,多半是苦役若干年,要是身强力壮,还是能够活着从苦役营出来的。
何况这世上没有金钱和权力搞不定的事情,只要那可怜的小伙子家人肯掏钱,别说苦役了,挨打都未必,若是金钱和权力到位,还能判被捅的两个人有罪。
但既然神灵知道了,贵族老爷们肯定从重从严判决,这可怜的小伙子哪里还有门路可以走,只能死路一条了。
有人冷冷地道:“本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环顾四周的人,带着沧桑和愤怒,道:“要不是穷得没有活路了,谁会去跑腿送菜?”
“家里哪有钱财活动门路?”
“那两个包工头每天从每个人跑腿的身上克扣几十个铜板,100个跑腿的就是几千个铜板,1000个跑腿的就是几万个铜板……”
“那两个包工头不是贵族老爷,却是有钱有房有车有面子的平民老爷,只有他们花钱疏通门路,把那个可怜的跑腿的全家都弄死了,哪有那个跑腿的疏通门路轻罪免罪的可能?”
一群人低声叹息,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某个角落,一群平民距离案发地远了,消息又闭塞,这才知道昨天发生了这么一个案子。
一个平民低声笑道:“捅死了没有?”
另一个平民道:“都捅死了才好。”
又一个平民四处询问:“被捅的是谁啊?在哪条街?”
十几步外,一个平民与亲友低声道:“我做过几天跑腿,真是太黑了……”
另一个平民附和道:“包工头可黑心了,服装费、经手费、交通费、车马费……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另一个角落,有人对跑腿互相残杀,喜闻乐见:“我上次与一个跑腿的打起来,十几个路过的跑腿都过来一起打我,这些人活该倒霉。”
有人地上道:“我听说跑腿的包工头都给卫兵塞钱,只要不出人命,没人管他们……”
空中,胡惊弦静静地听着无数平民的聊天。
那些平民的声音再轻,距离她再远,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俯视着或悲伤、或悲愤、或无奈,或兴奋、或幸灾乐祸的平民们,慢慢地道:“那两个包工头没有死。”
无数聊天的平民瞬间安静了,有人轻轻摇头,有人松了口气,有人觉得那个可怜的跑腿还是有一线生机的,有人从胡惊弦平静的声音中听出了什么,难道果然要凌迟那个捅刀子的跑腿男人?
胡惊弦俯视全城人,道:“本座对那个捅刀子的跑腿男人失望极了。”
无数平民或兴奋,或哀伤,目光聚集在那高台上,果然是要在高台上将那跑腿男人公开凌迟。
有人握紧了拳头,终于要亲眼看到大名鼎鼎的普鲁士王国特色刑罚凌迟了。
有人黯然神伤,不管是什么神灵都偏向贵族,不管是哪个国家的贵族都偏向有钱人,这狗屎的世界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有人眼眶中满是泪水,生而为人,就是做牛马、韭菜的?这人生是不是太可怜了?
天空中,胡惊弦继续道:“捅了这么多刀,竟然都没有捅死,外行人果然不懂得杀人……”
无数平民愕然抬头看着天空中的胡惊弦。
胡惊弦继续道:“既然做好了坠入地狱的准备,为什么不补刀呢?捅脖子都不会吗?”
无数平民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狗屎般的神灵,竟然赞美暴力?
胡惊弦淡淡地道:“被压迫和压榨这么久,怎么才爆发?这么会忍,怎么不去做忍者神龟?”
无数平民不理解什么是“忍者神龟”,却不妨碍他们理解胡惊弦的语意。
胡惊弦继续道:“这么多同样受到压榨和压迫的跑腿就在边上,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支持那个捅刀子的跑腿?”
“人受到了欺压不敢反抗,已经是懦弱到可怜了。”
“别人站出来反抗了,竟然不敢附和,这已经是懦弱到了可恨了。”
全城平民鸦雀无声,这种话是你能说的吗?这种话是我能听的吗?
胡惊弦冷冷地道:“本座对通告更失望。”
“工作纠纷?”
“真是万能的‘工作纠纷’啊,轻轻松松就掩盖了‘克扣工资’,掩盖了‘压榨和剥削’吗?”
胡惊弦抬头看天,天色果然变了。
她冷笑着,身上杀气四溢:“本座知道你们早已习惯了这些事。”
“哪里没有压榨和剥削?”
“哪里没有穷人掌握了权力后变成更凶狠的贵族老爷?”
“哪里还有人在乎天是什么颜色?”
胡惊弦冷冷地道:“但是本座在乎。”
她缓缓地道:“本座宣布,那捅刀子的跑腿无罪释放。”
无数平民哗然。
胡惊弦厉声道:“来人,将那两个压榨和剥削平民的贪婪的平民老爷带上来。”
几个卫兵将一高一矮两个包工头拖上了高台,两个包工头犹自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脸色因为失血和痛苦变得惨白和扭曲。
他们惊慌地看着天空中的胡惊弦,看着身边的卫兵,看着四周安静的全城平民,看着高台上的木柱,本能地知道大事不妙,抗拒地想要远离高台,却被卫兵用力捆在柱子上。
矮个子包工头大声叫道:“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我是属于某某包工头联盟的,我们联盟的盟主是贵族老爷了,他与伯爵老爷吃过饭,与国王陛下见过面!”
“你们得罪不起他的!”
高个子包工头怒吼:“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我让你们混不下去!”
“我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你!”
“你们的队长是谁?叫你们队长来,我与他吃过饭!”
天空中,胡惊弦淡淡地道:“这两人克扣工钱,殴打他人,目无法纪,数量巨大……”
“……判决凌迟,所有家产全部没收,全家挖矿3年。”
高台上一高一矮两个包工头尖声叫嚷:“这不公平!”
“所有人都克扣工钱,为什么只杀我们?”
“我们受了伤,我们是被害者!”
几个卫兵一言不发,一刀落下。
两个包工头凄厉叫嚷:“啊啊啊啊啊啊!”
矮个子包工头用憎恨无比的眼神抬头望着胡惊弦:“你不讲理!”
“你不配做神灵!”
“你不是神灵,你是魔鬼!啊啊啊啊啊!”
高台下无数平民死死地盯着染着鲜血的肉片掉在地上,看着鲜血飞溅,几乎忘记了呼吸。
一群卫兵押着那一高一矮两个包工头的家人走上高台,每个人身上都有被殴打的痕迹。
那些包工头的家人们凄厉哭喊:“我是冤枉的!”
“我是好人啊!”
“伟大的神灵啊,请你睁开眼睛看仔细,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
那高个子副包工头看着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儿女也被抓了,不顾身上的痛苦,大哭求饶:“伟大的愤怒之神啊,求你饶了我吧。”
“至少放了我的家人,我的家人是无辜的!”
胡惊弦淡淡地道:“他们哪里无辜了?享受恶果的人,必然要为恶果付出代价。”
她笑了,继续道:“严查某跑腿联盟所有包工头,但凡有克扣工资的,克扣人员数量超过10个,判处凌迟,没收家产,全家挖矿3那边。”
“严查某跑腿联盟盟主,但凡知道联盟中有包工头克扣工钱而坐视不理,凌迟,没收家产,全家挖矿10年。”
无数平民怔怔地看着空中的胡惊弦,疯了,这个神灵是疯的!
胡惊弦继续道:“来人,将本地的贵族凌迟了,家产没收,全家挖矿3年。”
“本座绝不信没有跑腿找贵族控诉过,贵族不理控诉,本座就凌迟贵族。”
无数平民看着一群贵族被拖上高台,当众切下血肉,用最大的声音尖叫。
胡惊弦无视混乱的众人,仰天大笑,道:“世界不公平,本座就用鲜血杀出一个美好新世界!”
在她的眼中,那被凌迟的包工头们、贵族们、那些被判决挖矿的包工头的家人们、贵族的家人们的身上,那一片片被切下的肉中,那一滴滴的鲜红的血液中……
一缕缕黑色的、代表憎恨和绝望的细线从中飞起,飞入她的身体中。
每一丝黑色都燃烧着她的血肉,也带给她强大的力量。
胡惊弦大声笑着,神的职责就是不顾刁民的反对,建立一个神灵满意的美好世界。
高台下,有跑腿的看着两个包工头被凌迟,一股说不出的东西充斥了胸膛,他望着空中浑身放着光芒的胡惊弦,额头缓缓触地,虔诚地道:“伟大的愤怒之神啊,我赞美你!”
某个角落,一个女人欢喜地看着一个贵族被凌迟,尖锐叫着:“你不理会我的控诉!你不理会我的控诉!”
另一个角落,有人望着空中的胡惊弦大声地哭,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是想要哭;
某个角落,一个老人厉声呵斥家人:“还不快点向伟大的愤怒之神殿下磕头!”
一群人急急忙忙磕头:“伟大的愤怒之神啊,我赞美你!”
十几步外,有人结结巴巴地,喊错了好几个音节:“divano hu Jing xian !”
有人畏惧地看着四周,所有人都在磕头,自己绝对不能被空中这个邪恶的魔鬼知道内心的憎恶和痛恨,急忙也额头触地:“divano hu Jing xian !”
一点点金光从一个个哭喊的、磕头的身上飞起,没入胡惊弦的身体。
胡惊弦平静地接受,这就是苍生,这就是神灵的职责,这就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