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六年的春末,西域的天空仿佛被点燃,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隐隐的血腥味。
匈奴单于狐鹿姑亲率的主力,如同一条伤痕累累却依旧凶悍的巨蟒,艰难地蠕动着庞大的身躯,穿越金山隘口,一头扎进了西域错综复杂的绿洲与戈壁之中。
然而,这片土地并非无主之地,惊恐的西域诸国如同受惊的鸟雀,而迁徙的匈奴人则如同闯入羊群的饿狼,冲突的火星,在干燥的空气中随时可能燃起燎原大火。
匈奴的迁徙路线,大致沿着天山北麓的草原地带,试图避开汉朝控制严密的南道诸国。但这片区域,同样散布着车师后国、蒲类、卑陆等小国,以及一些臣服于汉朝的游牧部落。
匈奴庞大的牲畜群,如同移动的蝗灾,所过之处,草皮被啃食殆尽,水源被迅速污染。
一个依附于车师后国的游牧小部落,眼睁睁看着自己赖以生存的夏季牧场被匈奴羊群淹没,部落长老试图交涉,却被匈奴前锋的百夫长粗暴驱赶,甚至抢走了几头肥羊。
冲突爆发,小部落死伤数人,仇恨的种子就此埋下。
长途迁徙的消耗巨大,部分掉队的匈奴小股部队尤其是外围附庸部落,开始铤而走险。
一支约百人的匈奴骑兵,突袭了蒲类国边境的一个小绿洲,抢走了粮食、布匹和几十头骆驼。
消息传开,沿途小国风声鹤唳,纷纷紧闭城门,武装戒备。
冲突在车师前国(吐鲁番盆地)边境达到高潮。匈奴主力一部为寻找水源,强行穿越了车师前国视为禁脔的一片肥沃谷地,踩踏了即将成熟的庄稼,并与前来阻拦的车师守军发生对峙。
双方剑拔弩张,小规模冲突爆发,互有死伤。车师王怒不可遏,一边向西域都护府告急,一边集结军队,誓言要让匈奴人“血债血偿”!
西域都护府郑吉的告急文书雪片般飞向金山隘口。路博德,这位坐镇西陲的帝国大将,眼神冰冷如铁。
他深知,若冲突失控,匈奴人可能狗急跳墙,在西域掀起血雨腥风;而西域诸国若被重创,汉朝经营多年的丝路秩序也将崩溃。
“传令!”路博德的声音斩钉截铁。
“前锋营!斥候营!立刻分兵!”
“一路!驰援车师前国!隔开冲突双方!”
“一路!巡查沿途!凡遇匈奴劫掠!立斩不赦!枭首示众!”
“一路!持本总管令旗!通告沿途所有城邦部落!凡有敢主动袭击匈奴大队者!视同叛汉!灭国屠城——!!”
“另!速请匈奴单于使者!来我大营商议——!!”
汉军的反应迅捷如雷霆!
一支两千人的汉军精骑,如同旋风般冲入车师前国边境冲突地带。他们高举玄底金龙的“汉”字大旗和“路”字将旗,横亘在愤怒的车师军队和躁动的匈奴部众之间!
汉军军官厉声呵斥双方,勒令立刻停火!慑于汉军威势,车师王咬牙收兵,匈奴部众也在军官约束下悻悻后退。一场迫在眉睫的大战被强行扼杀在摇篮里。
另一支汉军游骑,在戈壁中截获了那支正在销赃的匈奴劫掠小队。汉军校尉二话不说,下令围剿!
百余名匈奴骑兵在汉军强弓劲弩下死伤殆尽,为首的几个头目被生擒,押解至匈奴大队前,当着众多部落酋长的面,被汉军刽子手当场斩首!
血淋淋的人头被悬挂在临时竖起的木杆上,汉军宣告:“凡劫掠西域子民者!皆此下场——!!” 此举极大震慑了匈奴内部蠢蠢欲动的边缘部落。
狐鹿姑单于的使者匆匆赶到汉军大营。面对路博德冷峻的面容和帐外杀气腾腾的汉军铁骑,金哲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
路博德严正警告:“单于!约束部众!再有劫掠!冲突!休怪我军无情——!!”
“汉军可为尔等提供部分粮草指引水源!但必须按指定路线!速速通过——!!”
“若再生事端!我三万铁骑!便是尔等西行之终结——!!”
狐鹿姑接到回报,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他深知汉军绝非虚言恫吓。
为了整个部族的存续,他只能再次严令各部:严禁劫掠!严禁与西域人冲突!违令者,族诛!
同时,他不得不接受汉军“提供”的少量粮草——实为高价购买或半强制征收自西域小国。和指定的行军路线,以换取暂时的平安。
在汉军铁腕的弹压与“调解”下,一场可能席卷西域的浩劫被强行压制下去。匈奴庞大的迁徙队伍,在一种极其微妙而紧张的氛围中,继续西行。
路博德分派多支精悍的骑兵分队每队千余人,如同牧羊犬般,远远地“护送”着匈奴主力。
他们占据高地,控制水源,监视着匈奴人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有小股部队脱离大队或靠近西域村落,汉军骑兵便如影随形地出现,进行威慑或驱赶。
西域诸国在汉军的严令和匈奴的克制下,暂时保持了沉默。车师王虽然恨意难消,但不敢违抗汉朝意志。
龟兹、焉耆等国则暗自庆幸汉军出手,避免了战火焚城。他们紧闭城门,加强戒备,只盼着这群“瘟神”尽快离开。
匈奴人则如同被套上缰绳的烈马,在汉军的监视下艰难前行。他们看着近在咫尺的绿洲和村落,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饥饿和疲惫折磨着队伍,尤其是那些外围部落。狐鹿姑只能依靠汉军“提供”的有限补给和沿途所能找到的贫瘠草场维持。
内部的不满在积累,但在汉军铁骑的威慑和单于的严令下,无人敢公开反抗。
历经数月提心吊胆的跋涉,忍受着饥饿、干渴、疲惫和屈辱,匈奴主力庞大的队伍,终于穿过了西域最核心、最危险的区域,抵达了西域的西陲——接近康居和大宛边境的广袤草原地带。
汉军骑兵勒马停驻在一处高坡上。路博德遥望着远方逐渐消失在尘烟中的匈奴迁徙长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报——!大总管!匈奴单于本部已全部进入康居地界——!!” 斥候飞马来报。
路博德微微颔首。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匈奴人消失的方向,那里是更遥远的未知之地——药杀水、里海草原……
“传令!” 路博德的声音平静无波。
“全军!收队——!!”
“回师——金山——!!”
汉军的号角声响起,三万铁骑调转马头,如同退潮的黑色海浪,向着东方,向着帝国的疆域,滚滚而去。
他们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一种完成了艰巨任务的沉静。
金山隘口的风,依旧凛冽。路博德驻马回望西方,那片匈奴人消失的土地,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芒。
西域的烽烟暂时熄灭了,匈奴人平安渡过了这片死亡走廊。但这并非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匈奴的洪流将继续向西,寻找他们的“应许之地”,而汉帝国的目光,也将随着绣衣使者的踪迹,投向更遥远的西方。
西域的博弈,在靖难六年的这个夏天,画上了一个暂时的休止符,留下的是戈壁的风沙,和史书上沉默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