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汉十六年·冬·西海畔:
羌人酋王的一声令下,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数以万计的羌人骑兵,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水,带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向着背靠西海的汉军圆阵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击!
整个西海湖畔的雪原,瞬间被雷霆万钧的马蹄声所淹没。
面对汹涌而来的骑海,汉军阵中一片死寂,唯有军官们嘶哑的指令在寒风中破碎地传播:“稳住!弩手——放!”
嗡——嗖嗖嗖——!
第一波打击并非来自汉军珍贵的蹶张弩,而是来自阵中数千名弓箭手——他们使用的,大多是刚刚从羌人尸体上缴获的角弓和骨箭!
一片并不整齐却密集异常的箭雨,带着汉军决死的意志,腾空而起,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狠狠地砸入奔腾而来的羌人先锋队伍中!
噗嗤!噗嗤!啊——!
人仰马翻!冲锋的羌骑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倒下一片!战马悲鸣着翻滚倒地,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出,随即被后续涌上的洪流踏成肉泥!羌人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但这点损失,对于数万羌骑来说,微不足道。后续的骑兵毫无惧色,甚至更加疯狂地催动战马,踏着同袍的尸体继续冲锋!他们手中的弯刀反射着寒光,口中的嚎叫充满了嗜血的狂热。
“再放!”汉军军官的声音已经吼得撕裂。
第二波、第三波箭雨接连泼洒出去,每一波箭雨都在羌人潮水中啃下一块血肉,但都无法阻止这巨大的洪流。
眨眼之间,羌人骑兵的前锋已然狠狠撞上了汉军圆阵的外围盾墙!
轰——!!!
咔嚓!砰!
那是盾牌破碎、骨骼断裂、战马嘶鸣、人类濒死惨嚎混合在一起的恐怖巨响!最外围的汉军刀盾手,许多人连人带盾被狂奔的战马撞得飞起,骨骼尽碎,口中喷着血沫砸入后阵。
但汉军的圆阵,如同坚韧的礁石,第一波浪潮拍得粉碎,却岿然不动!
后面的长矛手疯狂地从盾牌缝隙中刺出长矛!那些撞上盾墙、速度稍减的羌人战马和骑兵,瞬间被无数长矛洞穿!矛尖刺入肉体,拔出时带出喷溅的鲜血和碎肉,很快将雪地染成一片泥泞的血沼!
羌人骑兵试图利用机动性,绕着圆阵奔驰,寻找弱点,抛射箭矢。但汉军阵型密集,且背靠湖泊,活动空间被压缩,羌人的骑射效果大打折扣。
他们很快发现,想要击破这支困兽之师,唯一的办法就是下马,进行最残酷、最血腥的步战攻坚!
“下马!杀进去!”羌人头目们怒吼着。
无数的羌人步兵跳下战马,挥舞着弯刀、骨朵、战斧,如同蚁群般扑向汉军的圆阵。战斗瞬间进入了最惨烈、最消耗人命的阶段——贴身的肉搏厮杀!
圆阵的边缘,彻底化成了一个巨大的、旋转的血肉磨盘。
汉军刀盾手死死顶住盾牌,后面的同袍用肩膀扛住他们。羌人疯狂地劈砍盾牌,试图将其砸碎,或用长矛从缝隙中捅刺。
不时有盾牌被砸开,后面的汉军士兵瞬间被数把武器砍倒,但缺口立刻被后面的人舍命填上!
汉军的长矛手机械地、反复地刺出、收回、再刺出!他们的矛杆很快被血污和油脂染得滑腻不堪,手臂酸麻肿胀,但没有人停下。
每一矛刺出,都可能带走一个敌人的生命,也可能被敌人的武器格开或砍断。
一旦羌人突入阵内,立刻会有汉军士兵挺着环首刀扑上去,进行惨烈的白刃战。双方士兵扭打在一起,用刀砍,用牙咬,用头撞!断肢残臂四处飞溅,肠肚内脏流淌一地。鲜血泼洒在双方士兵的脸上、身上,很快冻结成暗红色的冰壳。
阵中的汉军蹶张弩手,在如此近的距离内,进行了最后几轮极其致命的射击。
粗大的弩箭往往能连续射穿两三个敌人,造成恐怖的杀伤。但他们的弩箭很快耗尽,不得不捡起地上的武器,加入肉搏。
周云亲率亲卫队,如同救火队,哪里防线告急就冲向哪里。他手中的长槊早已不知换了几次,每一次挥舞都带着雷霆之力,将突入阵内的羌人小队绞碎。
他浑身浴血,甲胄上插着好几支箭矢,但依旧咆哮着督战,声音已然完全嘶哑。
一名汉军军侯肚子被划开,肠子流了出来,他却用一只手将肠子塞回去,另一只手依旧挥舞战刀砍杀,直至力竭倒地。
一名年轻的汉军士兵,腿被砍断,依旧趴在地上,用匕首猛刺路过羌人的脚踝…
羌人同样悍勇,他们嚎叫着扑上来,往往需要一个汉军士兵才能换掉一个。
整个战场,没有技巧,没有退路,只有最原始的杀戮和消耗。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生命在这里廉价得如同脚下的冰雪。西海湖畔,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吞噬生命的修罗场,鲜血甚至染红了靠近岸边的湖水。
这场惨烈至极的攻防战,从午后一直持续到日落西山。
羌人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疯狂的进攻,如同浪潮般不断拍击着汉军的钢铁礁石。汉军的圆阵多次被压缩、变形,甚至出现局部崩溃的险情,但总是在最后关头,被将士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顶了回去!
阵前堆积的尸体越来越高,几乎形成了一道新的、由人体构成的矮墙。汉军的伤亡极其惨重,阵亡人数已达数千之巨,伤员更是不计其数,圆阵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圈。
然而,羌人付出的代价,更为恐怖!
在汉军顽强的抵抗和地利优势下,羌人的伤亡达到了汉军的数倍!数以万计的羌人战士倒在了这片冰冷的湖畔,他们的鲜血将大片大片的雪原彻底染成了触目惊心的黑红色。
当夕阳的余晖将天空和湖泊都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时,羌人终于承受不住这可怕的损失了。
冲锋的号角声变得稀疏,进攻的浪潮逐渐退去。羌人骑兵徘徊在阵前,望着那座屹立在尸山血海之中、虽然残破却依旧死战不退的汉军军阵,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惧和胆怯。
他们意识到,想要彻底啃下这块硬骨头,恐怕需要填进去他们整个部落联盟所有的青壮!就算最终能全歼这支汉军,他们自己也必将元气大伤,甚至可能从此一蹶不振。
而大汉帝国呢?他们很清楚,对于那个庞然大物而言,损失几万边军虽然肉痛,但绝非伤筋动骨。他们随时可以再派出五个、十个这样的军团前来复仇…
几位羌人酋长聚在一起,脸色铁青地争论着。最终,那位魁梧的酋王望着汉军阵中那面依旧飘扬的破旗,不甘地狠狠一挥马鞭。
“收兵!围住他们!困死他们!看他们能撑到几时!”
苍凉的收兵号角响起,羌人大军如同退潮般,缓缓后撤,在距离汉军阵前数百步外,重新开始扎营,远远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他们放弃了强攻,选择了围困。他们要利用严寒和饥饿,这把更缓慢却更致命的刀,来磨死这支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却依旧无可奈何的汉军。
汉军阵中,残存的将士们看着羌人退去,没有人欢呼,只有一片死寂的喘息。许多人直接瘫倒在血泊和尸体之中,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云拄着长槊,望着远方开始点燃篝火的羌人大营,又回头看了看身边这片伤亡枕籍、缩水近半的阵地,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一种扭曲的庆幸。
他们再次守住了,用数千同袍的性命,换来了敌人胆寒的退却和…暂时的喘息。
但下一个敌人,将是无法用刀剑击败的——即将到来的、西海湖畔又一个酷寒之夜,以及随之而来的、更深重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