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的身体已经无法负荷你内心的波涛汹涌时，一场大病便会如影随形地袭来。而就在我沉浸于澳门的纸醉金迷之际，母亲的一通电话，犹如晴天霹雳，将我从美梦中猛然惊醒。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异常严肃，没有丝毫的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到底欠了多少钱？”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完全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得知我贷款欠债的事情。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母亲紧接着又说：“别废话，立刻回家！”
挂断电话后，我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回家后该如何向母亲交代呢？这个问题像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我过多思考，我迅速在手机上订好了机票，准备踏上回家的路。
机舱窗外白云翻滚，像极了我翻江倒海的内心。空乘递来的热茶在手中微微颤动，茶水表面泛起细密的波纹。母亲那通电话里的语气冰冷得陌生，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心里。想着即将面对的场景，胃部开始隐隐作痛。
娟姐塞钱时那双温暖的手还残留着触感。她眼里的担忧让我既感激又羞愧。其实欠款的数字比较庞大。飞机开始下降时的耳鸣让头痛加剧，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降落时的颠簸让心跳漏了几拍。拖着行李箱走在熟悉的机场通道里，脚步异常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拖拽。出口处母亲的身影比记忆中消瘦许多，她面无表情地接过行李箱的瞬间，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回家的车上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母亲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手指却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发白。我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梧桐树，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深处传来阵阵虚脱感，像是所有力气都被抽空了。
推开家门时，扑面而来的饭菜香让鼻腔发酸。桌上摆着小时候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还是温热的。母亲终于转过身，眼底的红血丝比她严厉的表情更先击中我的心脏。这一刻，所有强撑的防线彻底崩塌。
母亲轻轻将存折塞进我手里，粗糙的手指不经意擦过我的掌心。那七十多万是父母半辈子省吃俭用攒下的，存折的边角已经磨得发白。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盯着存折上那串数字发呆。每一笔存款记录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2015年3月存入两万，2017年8月存入五万......这些数字背后是他们起早贪黑的身影。
先用着，不够再说。母亲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转身时，我看见她后脑勺新长的白发在灯光下特别刺眼。那件穿了多年的毛衣袖口已经起了毛球，可她从没舍得换新的。
晚上听见他们在卧室低声商量卖房的事，父亲叹气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像钝刀子在割我的心。母亲始终轻声细语，偶尔夹杂着孩子还年轻总会好起来的安慰。我蜷缩在沙发上，把脸埋进抱枕里，澳门赌场里那些炫目的灯光和筹码碰撞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遥远。
第二天清晨，母亲早早起来给我煮了粥。她佝偻着背在厨房忙碌时，我忽然注意到她走路时右腿有点跛——那是前几年工伤留下的后遗症，她总说没事。粥端上桌时还冒着热气，她像往常一样把最稠的舀到我碗里。吃饱了才有力气重新开始。她说这话时，眼角深深的皱纹里盛满了温柔。
那一刻，赌场里那种虚浮的刺激感彻底消散了。我低头喝着粥，咸涩的泪水混在米香里，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踏进澳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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