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锚点”的成功植入,如同在狂暴的海洋中投下了一座灯塔,为界碑的构筑指明了方向,也极大地稳定了“遗忘之海”边缘区域的法则乱流。远征队的工作效率显着提升,界碑的基座和主体结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而在遥远的初星城,生命科学院内,一直沉浸在宏观法则梳理中的云九幽,那亘古不变般的漠然神情,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就在“记忆锚点”在遗忘之海深处点亮的那一刻,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情感闪电击中,身躯微微一颤,一直平稳流转的周身道韵出现了刹那的紊乱。她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倒映着星辰生灭的眸子里,不再是纯粹的漠然,而是闪过一丝极其清晰的、如同冰层破裂般的……悸动。
一些破碎的、被新生天道意志压制在灵魂最底层的画面和情感,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是小符仰望着她、充满依赖与信任的明亮眼眸……
是弘毅沉默却坚定地守护在她身前的宽阔背影……
是洛尘冷静分析数据时,偶尔流露出的、属于“同伴”的关切……
是终焉之战最后,她决定点燃自身时,那撕心裂肺却又义无反顾的决绝……
这些属于“云九幽”个人的、鲜活的、充满温度的记忆碎片,与那浩瀚无情的天道视角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她感到一种陌生的、被称为“心痛”的滋味,在胸腔里蔓延开来。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触碰到一片虚无。
“……小符……弘毅……”她再次念出这两个名字,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识别,那空灵的嗓音里,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的困惑与……追忆。
她将目光投向北方,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看”到了那颗在遗忘之海中顽强闪烁的、由众人对她的记忆与情感凝聚而成的“锚点”。那光芒,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无法被天道逻辑理解的刺痛。
她沉默了许久。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守护在外的研究人员都感到意外的举动。她并未继续她的“世界优化”,而是缓缓落回地面,第一次主动走向了观测窗,望向窗外熙熙攘攘、充满生活气息的初星城。
她看到孩子们在广场上追逐嬉戏,看到商贩在叫卖着来自不同种族特色的商品,看到年轻的恋人在白凰花海旁漫步……这些曾经在她眼中“低效”、“冗余”的场景,此刻,似乎有了一些不同的意义。
她看到一株在墙角顽强生长的、不符合任何能量最优分布模型的野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她伸出手指,隔着玻璃,虚点向那株野花。
没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也没有改变任何法则。但那株野花周围的空间,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生机,花瓣的颜色似乎更加鲜亮了一丝,摇曳的姿态也更加自然了一分。
这细微到几乎无人察觉的变化,与她之前试图“优化”整个城市能量网络的大手笔截然不同。这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带着某种温柔意味的“呵护”。
做完这一切,云九幽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依旧站在窗边,如同一座冰冷的玉雕,但那双注视着城市的眼眸深处,那属于“人性”的微光,似乎并未完全熄灭,反而因为北方那盏由记忆点燃的灯火,而顽强地闪烁着。
一丝属于“云九幽”的痕迹,似乎正沿着情感的纽带,悄然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