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云压得更低了,月光透过血色间隙漏下,在韩林肩头投出斑驳阴影。
他耳尖微动——方才那声若有若无的破风响,不是山风,是蚊道人座下血蚊振翅的频次。
雪琪。他脚步未顿,声音却像淬了冰,你闻到了么?
陆雪琪正替阿九系紧斗篷绳结,闻言鼻尖轻颤。
她冰魄剑的寒雾本在指尖流转,此刻突然凝作细针:腥气里多了苦杏仁味。
是蚊道人用了化魂散,在标记我们的气息。
小凡。韩林转头,目光扫过少年肩头的烧火棍,你扛着阿九,三步内别让他沾地。
血蚊喜食童稚生气,沾了地气就藏不住。
张小凡应了声,弯腰将阿九捞进怀里。
孩子的小胳膊立刻圈住他脖颈,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后:张叔叔,你的心跳好快。
那是烧火棍在兴奋。张小凡扯出个笑,棍头的幽火却因他紧绷的手腕晃了晃,它急着去咬蚊子呢。
烛龙不知何时走到队伍最前,青铜沙漏在掌心泛着幽光。
他忽然停步,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向左侧山壁:半柱香前这里还没有裂缝。
韩林眯眼望去——巴掌大的石缝里,正渗出半滴暗金色液体,落进草丛时一声,野草瞬间焦黑。
他喉结滚动,从袖中摸出守心剑。
剑身上的星芒原本暗淡,此刻突然亮起,剑尖直指石缝:是蚊道人的本命精血。
他不仅察觉了计划,还派了分身追踪。
那还等什么?陆雪琪冰魄剑出鞘三寸,寒气瞬间冻住脚边半块碎石,我现在就去把那分身挫骨扬灰——
不可。韩林抬手扣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剑鞘传来,分身只是耳目,杀了反而打草惊蛇。
我们需要的是...他望向石缝里缓缓渗出的金液,眼神突然清亮,引蛇出洞的饵。
山洞的潮气裹着霉味涌来,韩林的靴底碾过几颗碎石。
他反手推上洞壁的藤蔓,转身时袖中《量劫簿》滑落半页,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写着:血蚊噬灵,畏人间烟火;蚊道人本源,藏于量劫灯芯。
陆雪琪凑过来,指尖轻点量劫灯芯四字:这是你说的,他用来抽取诛仙本源的法器?
韩林将书摊在一块平整的石台上,守心剑轻轻压在书脊,之前系统签到得来的记忆里,无咎师父说过,截教当年镇压蚊道人时,在他识海种了道印。他抬头看向洞顶——通天教主不知何时立在那里,灰袍被山风掀起一角,玄鸟纹若隐若现,现在想来,那道印应该就藏在《量劫簿》里。
张小凡把阿九放在干草堆上,烧火棍往地上一杵:所以你要拿《量劫簿》当钥匙?
不止。韩林指尖拂过书中某段被红笔圈起的文字,蚊道人以为我们在躲,其实...他突然顿住,侧耳听了听洞外——血蚊的嘶鸣比半柱香前远了些,其实我们在等他自己把量劫灯芯送上门。
陆雪琪的冰魄剑突然发出清吟,她望着韩林眼下的青影,伸手按住他手背:本源只剩十三了。
你上次用剑网透支,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十三够。韩林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剑茧,方才在营地,阿婆的热粥,小柱子的鸽哨,那些烟火气早渗进守心剑里了。他转头看向张小凡,后者正替阿九揉被勒红的手腕,小凡,你记得大梵般若的不动明王印么?
等会我引动《量劫簿》里的道印,你用这个印镇住灯芯的灵气波动。
记得。张小凡点头,棍身的幽火突然暴涨三寸,当年普智师父教我时说过,这印专克阴邪。
烛龙的沙漏突然发出脆响。
他站在洞口,银发被血云染成暗红色:蚊道人的本体离这里还有十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韩林腰间的系统签印,但他的分神已经到了洞外。
来得正好。韩林将《量劫簿》拢进袖中,守心剑嗡鸣着飞入掌心,雪琪,你带阿九去洞后石龛,用冰魄剑布个凝魂阵;小凡,你跟我出去——
等等。张小凡突然抓住他胳膊,烧火棍的热度透过布料烫着皮肤,你刚才说要主动出击...可蚊道人是准圣修为,我们...
洞外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混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韩林望着张小凡眼底的担忧,突然笑了:你忘了么?他拍了拍胸口的《量劫簿》,这里面记着他所有量劫里的破绽。
更重要的是——他看向洞外被血云笼罩的夜空,那里有鸽哨声穿透血色传来,这世间有那么多人,愿意替我们活着。
张小凡望着他眼里跳动的光,突然松开手。
他弯腰提起烧火棍,棍头的幽火映得嘴角扬起:走。
我倒要看看,这蚊子精的分神,够不够我烧火棍塞牙缝。
洞外的血云突然翻涌,一声尖锐的嘶鸣刺破夜空。
韩林握着守心剑当先走出去,月光正好落在他肩头。
陆雪琪的声音从洞后传来:半柱香,韩林。
我数着。
他回头,看见她站在石龛前,冰魄剑的寒雾里,阿九正扒着她衣角往外望。
张小凡的烧火棍在身侧划出弧光,带起的风掀起他额前碎发。
烛龙的沙漏在掌心倒转,通天教主的灰袍在洞顶飘了飘,隐入虚空。
血云里的分神越来越近,韩林摸了摸袖中《量劫簿》,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检测到关键人物靠近,是否签到?他没应,只是望着远处营地方向——那里有零星的灯火亮起,像黑夜里的星子。
小凡。他轻声说,等会我引它到那块青石后面,你看准了...
可是,我们怎么才能打败他呢?
张小凡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他望着韩林侧脸上被月光勾勒出的轮廓,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问出口。
血云里的分神已经到了近前,带着腐肉般的腥气扑面而来。
他握紧烧火棍,望着韩林举剑的姿势,突然觉得——或许答案,就在这个人眼里的光里。
血云在洞外翻涌如沸,张小凡的问题像颗未爆的雷,炸得山洞里的空气骤然紧绷。
韩林指尖摩挲着《量劫簿》泛黄的边缘,守心剑在掌心微微发烫——那是系统签印在共鸣。
他抬头时,眼尾的青影更深了些,却笑得像当年在祖师祠堂扫落叶时那样从容:小凡,你记得无咎师父说过,截教道印藏在书里么?
张小凡喉结动了动,烧火棍的幽火随着他紧绷的手腕明灭:记得...师父说那是镇压蚊道人的锁魂钉。
不止锁魂。韩林翻开书脊,露出夹在其中的半片青铜残片,系统签到时,我在秘境里得了段记忆——当年通天教主布下的,是因果逆推印他指尖划过残片上细密的纹路,蚊道人每吸一缕诛仙本源,这印就会在《量劫簿》里记下他的因果破绽。
陆雪琪的冰魄剑突然发出轻吟,剑尖的寒雾凝成冰晶坠落。
她盯着那片残片,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所以你说的特殊力量,是...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韩林将残片按在《量劫簿》上,书页立刻泛起金光,他用量劫灯芯抽本源,我们就用他自己的因果破绽,把抽走的本源...连本带利吸回来。
阿九从干草堆上爬起来,小手指着金光闪烁的书页:像阿婆腌糖蒜?
糖罐子倒过来,蒜就甜了?
对,小阿九真聪明。韩林蹲下身,替孩子理了理被烧火棍蹭乱的发顶,不过这罐子里的,是蚊道人的本源。他站起身时,守心剑的星芒突然黯淡一瞬——本源又耗了一分。
陆雪琪的手立刻扣住他手腕,冰魄剑的寒气顺着掌心渗进他血脉,替他压下翻涌的气血。
本源剩十二了。她声音轻得像叹息,眼尾却绷成冷硬的线,你上次用剑网透支,现在又要引动因果印...韩林,我可以替你——
不行。韩林反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剑茧,这印需要守剑人的血脉认主,你碰不得。他转向张小凡,烧火棍的幽火正随着少年急促的呼吸跳动,小凡,等会我引动因果印时,你用大梵般若护住我的心脉。
普智师父教的不动明王印,要像当年护田不易那样护着我。
护着你?张小凡愣了愣,随即咧嘴笑了,烧火棍在掌心转了个花,当年田师叔被野狗道人偷袭,我扛着他跑了二十里山路呢。他突然收敛笑意,棍头的幽火凝成实质,你放心,就算被血蚊啃了半条胳膊,我也把你护得好好的。
洞外的血云突然发出闷响,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云层里翻涌。
韩林侧耳听了听,守心剑地震鸣——是蚊道人的分神更近了。
他将《量劫簿》塞进陆雪琪手里:雪琪,你带阿九去洞后石龛,用冰魄剑布凝魂阵。
这阵能隔绝童稚生气,血蚊找不到阿九,就会把注意力全放在我和小凡身上。
那你呢?陆雪琪攥紧书,指节泛白,你和小凡要面对的是准圣分神...
分神再强,也是本体的影子。韩林抽出守心剑,剑尖挑起一缕血云映进洞的红光,影子最怕什么?他转头看向张小凡,后者突然眼睛发亮——烧火棍的幽火里,隐约透出普智传的大梵真言金纹。
两人异口同声。
陆雪琪望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模样,忽然松开手。
她弯腰抱起阿九,冰魄剑在指尖转出寒芒:半柱香。她盯着韩林眼下的青影,我数着沙漏,多一刻都不行。
韩林应得利落,目光却在她转身时多停了半秒——她的斗篷角沾着阿九的碎发,像株倔强的雪梅,带着人间烟火气。
小凡,走。他提剑走向洞口,鞋跟碾过碎石的声响在山洞里格外清晰。
张小凡紧跟在后,烧火棍的热度透过他手背,像团不会熄灭的火。
洞外的腥气更重了,混着苦杏仁味刺得人鼻腔发酸——是血蚊的毒雾。
来了。韩林停步,守心剑突然爆发出刺目星芒,将两人笼罩在光茧里。
血云里传来愤怒的嘶鸣,无数黑点从云层里坠下,像泼了盆黑墨。
张小凡的烧火棍抢先迎了上去,幽火裹着不动明王印的金光,将最前排的血蚊烧成灰烬。
引它到青石后面!韩林的声音混着剑鸣,那里有我用系统签来的破妄草,能破分神的幻术!
张小凡应了声,烧火棍划出巨大的弧光,将血蚊群引向左侧。
韩林望着他的背影,掌心的守心剑突然发烫——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检测到关键战斗触发,是否消耗本源签到?
当前本源剩余:十一。他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嘴里蔓延——不能签,本源要留着引动因果印。
洞外的喊杀声渐远,山洞里突然安静下来。
陆雪琪抱着阿九躲在石龛后,冰魄剑的寒雾正按照凝魂阵的轨迹流转。
阿九攥着她的衣袖,小脑袋贴在她心口:陆姐姐,张叔叔的火好亮,像过年的灯笼。
陆雪琪应着,目光却落在洞门口——那里的藤蔓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外面血色的天。
她数着沙漏里的细沙,数到第七粒时,洞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不是血蚊振翅的嗡鸣,不是烧火棍劈空的风声。
是皮靴碾过碎石的轻响,一下,两下,像有人正沿着他们来时的山路,不紧不慢地往山洞里走。
陆雪琪的冰魄剑瞬间凝出霜花,阿九的小身子也僵了僵。
她将孩子轻轻放在石龛里,指尖按在唇上——别出声。
然后她屏住呼吸,望着洞门口的藤蔓。
风又吹起一角,隐约能看见一截银色的发尾,在血云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