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震颤的频率陡然拔高,冻土下的幽蓝寒火窜得更高,在三人脚边织成火网。
那声音裹着万千重音浪碾过识海时,韩林后槽牙几乎咬碎——他分明看见陆雪琪睫毛剧烈颤动,眼尾泛起薄红;张小凡脖颈青筋暴起,锁链在他手臂上勒出的血珠正顺着腕骨往下淌,滴在冻土上瞬间凝结成暗红冰粒。
你们是最后的守剑人、命器、命器承载者......门后之声像生锈的齿轮碾过灵魂,但你们依旧无法阻止终结。
韩林的命碑印记在锁骨处灼出焦痕,那是系统在警示本源消耗过载。
他突然想起无咎道人咽气前攥着他手腕的温度,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映着祖师祠堂的烛火:终焉之门后锁着的,是比圣人更古老的吞噬规则。
它吞了这方世界的本源,吞了飞升通道,迟早要吞掉所有活着的魂。
所以必须看。必须知道。
他咬开舌尖,腥甜血气漫进口腔,痛意瞬间冲散神魂的恍惚。
左手按上陆雪琪后背,右手扣住张小凡手腕,命碑印记的淡金纹路如活物般爬过三人皮肤——这是他用守剑人本源布下的神魂锁链,能暂时将三人的灵识捆在一起,不至于被那声音撕成碎片。
怕么?他低问,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剑刃。
陆雪琪的冰魄剑在掌心发烫,剑脊的裂纹里渗出幽蓝剑气,那是她强行催发剑心的征兆。
她偏过头,发间银饰上的冰晶簌簌坠落,却仍对着韩林扯出个极淡的笑:当年在幻月洞,我以为自己够胆面对任何事。她顿了顿,冰魄剑突然嗡鸣着刺入脚下冻土,寒气顺着剑刃炸开,将三人周围的空间冻成半透明的冰壳,现在才知道,原来最怕的......是连试都不试就放弃。
冻土下传来闷响,像是那声音被冰壳阻了去。
张小凡突然松开攥着烧火棍的手,任锁链垂落。
韩林正要问,却见他抬起满是血痕的手,轻轻按在冰壳上——暗红血珠渗进冰层,在三人周围映出一圈血色光纹。当年普智师傅说,这锁链是用来锁恶的。他声音发涩,可现在我觉得......锁链突然发出清越之音,链环上的云纹亮得刺眼,它该锁的,是那门里的东西。
韩林喉结动了动。
他能清晰感觉到,通过命契链接传来的,是陆雪琪冰魄剑里千年不化的霜意,是张小凡锁链中沉淀了百年的佛性,还有自己命碑下埋了七代守剑人的执念。
这些东西混在一起,像把钝刀,慢慢剖开他因恐惧而紧绷的神经。
系统,启动命运镜像。他闭了闭眼,任由本源如决堤的河往命碑里灌。
系统提示音这次带着刺啦的电流声,像是在对抗某种干扰:检测到高维规则干扰,镜像推演需消耗宿主当前本源的60%,可能引发天道反噬。
是否确认?
确认。
剧痛从眉心炸开,韩林眼前浮现出三重叠影。
第一重里,石门轰然洞开,三人被漆黑雾气裹住,陆雪琪的冰魄剑碎成齑粉,张小凡的锁链断成废铁,他自己的命碑裂出蛛网纹,然后——所有光都灭了。
第二重里,陆雪琪的冰壳在门开瞬间崩解,那声音直接撕碎了她的神魂,她倒下去时眼睛还睁着,像极了大竹峰那只被雷劈死的老黄狗。
第三重......第三重里,门后伸出一只骨节嶙峋的手,按在韩林命碑上,他听见自己说:原来你要的,从来不是吞噬,是......
画面突然扭曲成一片混沌。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焦急:推演失败,高维存在干扰强度提升至97%。
建议终止——
够了。韩林猛地睁眼,额角的汗滴在冰壳上,溅起细小的冰花。
他终于明白那声音为何说无法阻止终结,因为门后之物根本不是要杀他们,而是在......测试。
测试他们的信念够不够强,强到能承受真相。
陆雪琪的冰魄剑突然发出尖啸,她指尖的寒气凝成细小的冰锥,正不断刺向冰壳外的黑雾——那些黑雾原本像活物般蠕动,此刻却在冰锥触及的瞬间萎缩。它在退。她声音里带着惊喜,刚才那一下,它怕了。
张小凡的锁链突然剧烈震颤,链环相击的声音像急雨打在青石板上。
烧火棍原本暗红的棒身泛起幽光,表面的纹路竟开始扭曲,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出来。
韩林盯着那变化,突然想起无咎道人说过的另一句话:命器认主,从不是人挑剑,是剑挑人。
冻土下的幽蓝寒火突然全部熄灭,石门的震颤也停了。
那声音最后响了一次,这次只有一个音节,像叹息,又像认输:......试。
陆雪琪的冰壳裂开蛛丝纹,黑雾退得干干净净。
韩林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衣服上凉得刺骨。
他看向张小凡,正要说什么,却见烧火棍的幽光更盛,棒身竟隐隐透出战斧的轮廓——那轮廓只闪了一瞬,就被张小凡慌乱地用锁链裹住。
可能......可能是我手滑。张小凡耳尖通红,低头去捡地上的锁链,却没注意到锁链上的云纹,不知何时变成了古老的洪荒符文。
冻土上的冰壳在幽光中泛起涟漪,张小凡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他原本缠着锁链的手腕突然暴起青筋,那串云纹锁链竟自行绷直,每一节链环都渗出淡金色的纹路,像活物般顺着他手臂往心口攀爬。
烧火棍在他掌心剧烈震颤,暗红棒身的幽光越聚越浓,原本刻着的“大梵般若”经文竟开始扭曲重组,在众人眼前勾勒出战斧的轮廓——斧刃流转着混沌初开时的苍茫,斧柄缠绕着比诛仙更古老的道韵。
“这不是普通的敌人……”张小凡额角抵着冰壳,声音里混着锁链摩擦的嗡鸣,“它是命运本身!”他突然抬头,眼中映着斧影的清光,像是被什么力量醍醐灌顶般咬碎牙,“它在试我们够不够资格掀翻它定的局!”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烧火棍上的斧影骤然凝实三寸,带着撕裂时空的锐响斩向冰壳外的虚空——这是他从未见过、却本能知晓的招式,“断命斩!”
冰壳应声而裂,碎冰溅在韩林脸上,凉意顺着脖颈窜进衣领。
他望着张小凡因强行催发命器而泛白的指尖,喉间泛起腥甜——那是通过神魂锁链传来的反噬之力。
系统的警示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高维规则锁定宿主坐标,剩余规避时间:三息。”
韩林的命碑印记在锁骨处灼出焦黑纹路,本源如滚油泼在伤口上般刺痛。
他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命碑碎片,此刻正贴在他心口,与体内原有的碎片共鸣着发烫。
陆雪琪的冰魄剑突然抵住他后腰,带着她特有的清冷剑气:“我能撑住三息。”她睫毛上的冰碴子簌簌落下,眼底映着他命碑的金光,“你要做什么,现在说。”
三息。足够他赌一次。
“系统,启动轮回重启。”韩林咬着牙将本源往命碑里灌,掌心的温度透过神魂锁链传到陆雪琪后背,又顺着她的冰魄剑散作漫天寒雾。
系统提示音带着电流杂音:“本源消耗率提升至85%,天道反噬概率92%,是否确认——”“确认。”他打断系统,目光扫过张小凡因断命斩而颤抖的肩膀,“我们赌它算不到人心。”
时空在这一刻出现裂痕。
第一重循环里,陆雪琪的冰魄剑刚刺进冻土,韩林的命碑碎片还未发烫,张小凡的锁链云纹刚泛起金光。
门后传来闷响,像是那存在被突然出现的三个“他们”惊了神。
第二重循环里,张小凡的断命斩提前半息斩出,斧影划破虚空时带起血珠,那是他强行逆转自身命轨的代价。
陆雪琪的冰壳在循环中多凝出三寸,将三人护得更紧些。
韩林看见自己的命碑印记在锁骨处裂开细纹,却笑得更狠——他要让那存在看见,他们的意志能重叠三次,就敢重叠百次千次。
第三重循环里,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陆雪琪的冰魄剑嗡鸣如泣,张小凡的锁链不再震颤,韩林的本源几乎要榨干。
他们站在同一时空的三个位置,像三柄指向门后的剑。
门后传来类似于“困惑”的波动,像是亘古以来第一次遇到无法被规则碾碎的变数。
当时间循环如泡沫般破碎时,韩林眼前发黑,膝盖几乎要磕在冻土上。
陆雪琪及时扶住他,冰魄剑的寒气顺着他手臂窜入丹田,暂时压下本源枯竭的灼烧感。
张小凡的锁链“当啷”坠地,烧火棍上的斧影彻底隐没,却在他掌心烙下暗红印记——那是命器认主的痕迹。
“成了。”韩林扯出染血的笑,从怀中摸出半块命碑碎片。
两块碎片在他掌心相触的刹那,天地间所有灵气都疯狂涌来,冻土下的幽蓝寒火重新窜起,却不再是吞噬的恶意,而是像在朝拜什么。
陆雪琪的冰魄剑自动浮起,剑尖直指石门;张小凡的锁链自行绷直,链环相击的声音成了某种古老的战歌。
“咔——”
石门发出一声仿佛来自亘古的叹息,缓缓裂开一道缝隙。
韩林的命碑在体内轰鸣,他望着那道缝隙里渗出的金光,突然想起无咎道人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终焉之门后锁着的,不是吞噬,是……”
门后,一双金色的眼眸,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