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的睫毛颤了颤。
有细碎的痛意从眉心窜起,像被命运丝线勒进骨缝里。
他缓缓睁眼,入目是翻涌的云海——命运之巅的晨雾还未散尽,远处正魔两道的剑光如星子闪烁,偶尔有金铁交鸣的余波撞碎云层,在他透明的指尖激起淡金色的涟漪。
“果然是因果律残象。”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节间的血管像浸在清水里的金丝,连掌心那道随守剑人传承而来的剑纹都淡得几乎要看不见。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当前状态:逆命符回溯残留体,本源剩余量:1%。
可干预次数:1次。】
山风掀起他的衣摆,却穿身而过,带不起半片衣角。
韩林望着远处青云山方向,大竹峰的炊烟正袅袅升起——和记忆里命运之战爆发前的清晨分毫不差。
可当他抬眼,漫天交织的命运丝线如蛛网般铺陈,每一根都泛着浑浊的暗红,那是被高维观测者污染的痕迹。
“初代祖师说‘逆命是让该存在的存在’...”他指尖轻轻划过最近的一根丝线,残象的力量让丝线泛起涟漪,“原来最该存在的,是未被篡改的时间线。”
系统界面在虚空中展开,【逆命感知】能力的光团正微微发烫。
韩林深吸一口气,意识沉入命运之网。
无数时间分支在眼前炸裂:有陆雪琪在正魔大战中被斩去双臂的;有张小凡堕入魔障屠尽青云的;有蚊道人彻底吞噬诛仙本源、天空坠下血色陨石的...他瞳孔骤缩,直到某条泛着青金微光的丝线出现——那里,陆雪琪的天琊剑正抵住蚊道人咽喉,剑尖凝着未散的霜华。
“就这条。”他指尖按在丝线上,残留的本源如潮水般涌进系统。
同一时刻,千里外的大竹峰后山。
陆雪琪的脚步突然顿住。
她正捧着新采的竹露往厨房走,天琊剑在腰间突然震颤,剑鸣如泣如诉,震得她掌心发麻。
“雪琪师姐?”田灵儿从竹屋探出头,“可是竹子又招虫了?”
陆雪琪没有应声。
她望着远处青云殿方向,眉心突然浮起刺痛——有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在翻涌:血月当空,蚊道人的黑鳞扫过她的面门;韩林透明的身影挡在她身前,嘴角的血珠坠在她手背上,烫得惊人;还有...初代守剑人在祖师祠堂说过的话:“逆命不是对抗,是让该存在的存在。”
“不对。”她握紧天琊,剑鞘上的冰纹突然泛起幽蓝光芒,“这不是我原有的记忆。”
另一边,张小凡正蹲在草庙村废墟前。
他刚用烧火棍扒开半块焦黑的断墙,突然被什么气息惊得后退半步。
空气里有股腐锈味,像被血水泡了千年的铁器,可这里分明是他和林惊羽长大的地方,从前只有晨露和松针的清香。
“小凡?”林惊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张小凡没回头。
他盯着断墙下那片被烧得焦黑的土地,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不是鬼厉时期的阴狠,也不是普智大师的慈悲,是更古老、更冷的东西,像从地底下爬出来的...
“林师兄。”他突然开口,声音发哑,“你觉不觉得...咱们的世界,有点不一样了?”
林惊羽愣了愣,随即笑骂:“你莫不是又被田灵儿的话吓着了?她昨日还说看见后山有白影——”
“不是白影。”张小凡打断他,烧火棍在掌心转了个圈,“是...味道。”他吸了吸鼻子,“像血,又像枯骨,就在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喊‘血煞’。”
林惊羽的笑僵在脸上。
而此刻的命运之巅,韩林的透明身影正逐渐变得稀薄。
他望着陆雪琪方向,那里天琊剑的蓝光已刺破云层;又看向张小凡所在的草庙村,烧火棍的黑气隐隐翻涌——干预成功了。
“剩下的,就看你们了。”他轻声说,残象的力量正从脚底开始消散,“红薯...我可没忘。”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听见系统提示音:【逆命干预完成,当前时间线偏差值修正至0.3%。
警告:高维观测者感知到异常,已派出清理者。】
而千里外的草庙村,张小凡正蹲下身,用烧火棍拨弄断墙下的碎石。
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突然从土里翻出,上面刻着扭曲的血纹,像极了...
“血煞?”他捡起铁片,铁片突然发烫,在他掌心烙下暗红印记。
远处传来风的呜咽,像是谁在说:“找我。”
草庙村的焦土在张小凡掌心发烫。
他盯着手背上那枚暗红印记,锈铁片在指缝间滋滋作响,腐锈味顺着鼻腔钻进肺里,像有人用带血的针在戳他的记忆——鬼厉时期的疯狂、普智圆寂前的忏悔、碧瑶坠崖时的血雾,突然全都变得模糊,仿佛被谁用湿布抹过的旧画。
你在找什么?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张小凡猛地转身,烧火棍带起的黑风掀翻半块断墙。
他看见个穿着血纹法衣的身影站在废墟中央,面容与他有七分相似,左眼却爬满蛛网般的紫斑,像是被人剜去眼珠后又用邪术缝合的烂疮。
血...血煞?他喉咙发紧。
那身影的气息太熟悉了——和他体内时而翻涌的噬血珠戾气如出一辙,可又多了种更古老的腐朽,像沉在血池底三千年的骸骨。
初代血煞。幻影抬手,指尖凝出和烧火棍同源的乌光,你以为你修炼的是大梵般若?
不过是我当年随手撒下的残卷。
你以为你能挣脱命运?它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指甲刮石板的刺响,你杀普智、入魔教、坠魔障,哪一步不是我写好的剧本?
你不过是另一个失败者的倒影。
张小凡的烧火棍落地。
他想起田不易临死前的叹息,想起陆雪琪在正魔大战中被斩去双臂的幻象,想起韩林消散前那句红薯...我可没忘——原来这些都是被写好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只撞在蛛网上的飞虫,越挣扎,丝线勒得越紧。
小凡!
清冽的剑鸣劈开腐锈味。
陆雪琪的身影从断墙后掠来,天琊剑的霜华裹着她的声音:别信他!她鬓角沾着草屑,显然是一路御剑急奔而来,我在大竹峰也见到了怪象——祖师祠堂的守剑碑自己动了,上面刻着逆命者,心先立
幻影的紫斑突然剧烈跳动: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你们的守剑人都要消散了,拿什么逆命?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张小凡心口。
他想起韩林透明的身影挡在血鳞前的模样,想起那滴烫在他手背上的血珠——原来韩林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你的选择才是你存在的意义。
第三道声音响起。
三人同时抬头,看见半空中浮着团淡金色的光雾,逐渐凝出韩林的轮廓。
他的眉眼比残象更清晰些,却能透过胸膛看见后面的断墙,你杀普智是因为他毁了草庙村,你入魔教是因为要救碧瑶,你放下屠刀是因为田师叔的遗愿——这些选择,可曾有半分是别人替你做的?
张小凡的手指缓缓扣住烧火棍。
他望着韩林的光雾,突然想起当年在大竹峰,韩林蹲在灶前烤红薯,被烟呛得直咳嗽还说这可是本守剑人的独家秘方。
那时候的韩林,哪里像能逆天命的人物?
可就是这样的人,用最笨的法子在命运丝线上打了个结。
你说我是倒影?他猛地举起烧火棍,黑气裹着金纹冲天而起,那我就做个能照碎镜子的倒影!
幻影的紫斑瞬间崩裂,发出刺耳的尖啸,化作血雾钻进铁片。
陆雪琪快步上前,天琊剑霜华流转,将铁片冻成冰坨:我带回去让曾叔公看看。她望着韩林的光雾,眼底泛起水光,你...还好吗?
韩林的光雾轻轻摇头。
系统提示音在他识海炸响:【高维清理者距当前时间线剩余0.5个时辰。】他望向青云山方向,命运之巅的晨雾不知何时变成了青黑色,像被泼了墨的棉絮——那是时间线即将崩溃的征兆。
我要去轮回圣殿。他的声音开始发虚,用归一令融合所有时间分支。
陆雪琪的手一抖,冰坨地掉在地上:那代价是...
我的残存意识会彻底消散。韩林笑了笑,目光扫过两人,但至少能给你们留个干净的战场。他转身走向虚空中突然出现的青铜门,门楣上轮回圣殿四个古字泛着幽光,替我...向大竹峰的老竹子问好。
青铜门在他身后闭合的瞬间,陆雪琪突然拔剑斩向虚空。
剑气撞在无形屏障上,溅起星芒:韩林!她喊得声嘶力竭,如果这是死局,我们陪你一起破!
门内的韩林脚步顿了顿。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还留着无咎道人临终前塞给他的竹哨——当年老守剑人说,这是用大竹峰最老的竹子做的,吹一声能召来满山竹剑。
现在,他却要带着这声竹哨,走进最危险的局。
轮回圣殿的地面是整块玄铁,刻满倒流的时间纹。
韩林站在中央的天机碑前,碑身映出他的倒影——却不是他熟悉的模样。
那个穿着染血的守剑人法衣,左眼跳动着和血煞幻影一样的紫斑,正从碑里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你真的以为你在改变命运?镜像的声音像两块玄铁相击,你回溯时间、干预因果、用本源换系统,哪一步不是被更高维的存在写好的剧本?
你只是在重复它。
韩林望着镜像的眼睛。
那里没有他的温柔,没有对青云的眷恋,只有深不见底的冷——像极了他在命运丝线里见过的,被污染的暗红。
那如果这是循环...他抬手,指尖与镜像的指尖相触,逆命之力如火山喷发,我就亲手打破它。
整座圣殿剧烈震颤。
天机碑上的时间纹开始扭曲,远处传来陆雪琪的惊呼、张小凡的怒喝,混着青铜门崩裂的轰鸣。
韩林看见虚空中裂开无数缝隙,每个缝隙里都有另一个自己在冷笑,另一个陆雪琪在流泪,另一个张小凡在挥棍——所有时间线都在向这里汇聚,像无数条河要挤进同一道窄桥。
如果这是注定的循环...他的身影开始与镜像重叠,逆命之力在两人掌心凝聚成刺目的光团,那我就做第一个跳出循环的人。
最后一句话消散在时空乱流里。
陆雪琪和张小凡的身影被卷进突然出现的漩涡,天琊剑与烧火棍的光芒在漩涡边缘忽明忽暗。
而在更高维的虚空中,两个韩林的身影正缓缓举起光团,每一道裂痕都在质问:你是谁?
你从何而来?
你要往何处去?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红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