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无攸带着毓晴来了我这里。那是一个飘着细雨的周末傍晚,窗玻璃上凝结着氤氲水汽,我们四个人围坐在咕嘟冒泡的火锅前,红油在锅里翻滚,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脸。
毓晴安静地坐在无攸身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瘦了些,原本明亮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薄雾。无攸往她碗里夹了片肥牛,她勉强笑了笑,却没有动筷。
嫂子,我舀了勺虾滑放进她碗里,说起来在国外,真是想家。
毓晴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被这句话触动了心弦。她望着锅里升腾的白雾,声音很轻:特别是生病的时候,特别想吃一口家乡的。
我放下筷子,轻轻握住她的手。无攸刚给毓晴办理了休学手续,苏晏清建议她先静养一段时间。那次绑架事件给她的心理造成了太大创伤,虽然身体上的伤痕已经愈合,但心里的阴影却迟迟未散。
火锅的热气还在上升,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就在这时,无尘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又看了看毓晴,犹豫着接了起来。
是秦越。”他捂住话筒,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电话那头的人听到,同时还不忘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毓晴,只见她的脸色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毓晴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猛地摇头,像是要把这个名字从脑海中甩出去一般,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无尘看着毓晴的反应,心中有些无奈,但还是对着电话那头解释道:“她现在不太方便……改天吧……”然而,电话那头的秦越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弃,依旧坚持着要和毓晴说话。
无尘有些为难地看向毓晴,将手机往前递了递,轻声说道:“他说就想和你说句话。”
毓晴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往后缩,整个人几乎要埋进椅子里。她紧紧咬着下唇,仿佛这样就能阻止自己发出声音,同时不停地摇头,眼睛里渐渐浮起一层水光,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
我走过去轻轻搂住毓晴的肩膀,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她无声地靠在我怀里,眼泪浸湿了我的衣襟。我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有我们在呢。
火锅还在咕嘟作响,但餐桌上的气氛已经全然不同。无尘挂断电话,担忧地望着我们。无攸默默收拾着碗筷,红油渐渐停止了翻滚。
过了好一会儿,毓晴的啜泣声渐渐平息。她抬起头,眼睛红肿,声音还带着哽咽:嫂子,我不想去国外了。那里的每一处都让我想起那天的场景......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我能够去你学校继续学习?
我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温柔地说:帮你问问,不回去就不回去吧。跟嫂子一起也好。我看向无尘,他默契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理解与支持。
我陪着毓晴回到客房,她蜷缩在床上,像个需要保护的孩子。我坐在床边,轻轻哼着她小时候最爱听的童谣。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没过多久,她的呼吸渐渐平稳,终于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来到客厅。无尘和无攸正坐在沙发上低声交谈,茶几上放着两杯已经凉透的茶。
哥,看来这次对毓晴的打击很大。无攸眉头紧锁,那天之后,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听到电话铃响就会受惊。
无尘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沙发扶手:既然她想回来就回来吧。她在你嫂子身边我们也放心。爷爷和爸妈这边我再去解释。
我走过去,在无尘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很温暖,让我感到安心。放心,我看着他忧心忡忡的眼睛,毓晴我这边会好好照顾。我们学校的环境很安静,正好适合她静养。
无尘反握住我的手,力道有些重,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某种信息给我。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嘴唇动了动,却又突然停住,仿佛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我凝视着他,轻声问道:“只是什么?”声音很轻,生怕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无攸见状,接过话头说道:“秦越那边,”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他一直在找毓晴。虽然他是出于关心,但现在的毓晴实在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
我默默地点点头,表示理解。秦越对毓晴的关心我是知道的,只是毓晴现在的状况确实让人担忧。她刚刚经历了那么多事,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需要时间来慢慢恢复。
我深吸一口气,说:“我明白。等毓晴情绪稳定些,我会慢慢开导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感到安全,让她知道我们都在她身边。”
墙上的挂钟发出清脆的响声,“当当当”,一共敲了九下,声音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已深。无攸也回去了。送走他后,我和无尘并肩站在阳台上。夜风带着雨后的清新,远处城市的灯火星星点点。
老婆,今天谢谢你。无尘轻声说,要不是你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靠在他肩上,望着远处朦胧的月色:我们是一家人啊。毓晴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
客厅里的火锅已经被收拾干净,但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麻辣香气。这个雨夜的插曲让我们都意识到,有些伤口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愈合,而家人的陪伴或许是最好的良药。
第二天清晨,我起床时发现毓晴已经醒了,正坐在窗边发呆。晨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我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去,她接过杯子,轻声说:嫂子,我想今天就去学校看看。
她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