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视野重新清晰时,戚雨发现她此刻正站在一座荒凉、陡峭得近乎不真实的山脚下。
山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黑色,植被稀疏,只有几棵扭曲的松树顽强地扎根于岩缝中,散发出苦涩的清香,混合着岩石风化的尘土气。
然而,在这看似自然的山野气息底层,那股熟悉的、甜腻中带着腐败的气味依旧如影随形,更添一丝诡谲。
戚雨发现自己正不由自主地沿着一条狭窄、险峻的小路向上飘行。
是的,飘行。
她的双脚并未真正接触地面,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向上攀升。
尖锐的岩石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浓密、湿冷的雾气也无法真正阻挡她。
那低沉、规律如鼓点般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回荡,是她自身存在于此的唯一共鸣。
攀升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她穿透了最后一道雾障,来到了山顶。
眼前的景象,山顶被人工削平,形成一个巨大、光滑得诡异的圆形平台,像是一个邪恶的祭坛。
平台之上,密密麻麻、整齐划一地陈列着的,是无数颗人头。
它们的脖颈被残忍地插入固定在地面上的、某种类似金属或石质的基座中,只露出面部朝上,如同被采摘后精心摆放的果实。
这些人头与河中那些面朝下的浮尸不同,它们全都睁着眼睛!
眼球普遍浑浊、布满血丝,但瞳孔深处却闪烁着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识之光。
当戚雨的意识“出现”在平台边缘时,令人头皮炸裂的一幕发生了——平台上所有的人头,成百上千颗,齐刷刷地、以一种机械般精准的角度转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成千上万双空洞又似乎蕴含情绪的眼睛,聚焦在她这个无形的观察者身上。
那些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极致的恐惧、凝固的痛苦、以及无声的、令人心碎的恳求。
它们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就像磁石能感应到磁场。
它们的嘴唇在同一频率下张合,同步蠕动着,如同搁浅的鱼。
依旧没有声音发出,死寂得可怕。但戚雨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微弱的、有规律的震动从这梦境空间的深处传来,与那些嘴唇的张合完美同步,仿佛是这些亡魂集体意识产生的微弱波动。
戚雨强迫自己凝聚意识,仔细审视这地狱般的情况。
她注意到,每一颗人头下方都有一个小小的、泛着冷光的金属标签,上面刻着编号,格式统一,像博物馆里给展品贴的标签。
她的“目光”落在离自己最近的一颗——编号“07”,一个年轻女子的头。
女子的眼睛死死“盯”着戚雨的方向,嘴唇不断重复着清晰的口型:
“帮……助……我……”
戚雨注意到,在女子散乱的发丝下,耳后有一道极不寻常的疤痕,一个精细、规整的十字形图案,像是用烧红的烙铁精心烫上去的。
她移开“视线”,看向编号“03”的老人头。
老人面容枯槁,太阳穴上有一个深深的圆形印记,边缘清晰,像是被某种特殊的装置长期压迫所致。
编号“01”的中年女性头颅,颈部断裂处的缝合痕迹异常精细,但戚雨能看到缝合线下的皮肤有着不自然的凸起,仿佛里面被植入了异物。
这是一个变态收藏家的珍藏室!每个人头都被精心“处理”过,“标记”过,编号归档。
就在此时,浓雾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开始显现。
那身影在人头阵列之间缓慢移动,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主宰者般的姿态。
戚雨的意识瞬间紧绷。那是一个穿着毫无瑕疵的纯白色全身防护服的人,连体设计,脸上戴着完全遮住面容的呼吸面罩和护目镜。
这身打扮完美地隐藏了他的一切特征,也赋予他一种非人般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气质。
但他对戚雨的存在毫无察觉,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藏品”上。
他停在了编号“02”的一颗年轻男性的头颅前。从随身携带的银色工具箱里,取出一支细长的工具,像一位苛刻的艺术家,开始轻轻调整头颅的角度,然后用一把小刷子梳理其头发。他的动作看似轻柔,却蕴含着绝对的掌控力。
接着,他走向编号“05”。他似乎对这颗中年女性头颅的肤色不满意,用一个小喷瓶喷洒了某种液体,然后用一块软布轻轻擦拭。
那颗头颅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嘴唇扭曲,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凶手只是漠然地看着,直到“肤色”达到他满意的状态。
他在阵列间巡视,时而用精密仪器测量某个印记的尺寸并记录,时而为某个“作品”贴上新的标签。
他的所有行为都是自洽的,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意识不到有一个来自外界的意识正在目睹这一切。
这种纯粹的、旁若无人的邪恶,比直接的对视更让人胆寒。
戚雨就像一个被迫观看恐怖片的观众,无法干预,无法出声,只能承受着视觉和心灵的冲击。
戚雨的意识在极度的压抑中“移动”着,试图寻找更多线索。
当她“飘”到平台中央时,她的注意力被一颗被单独陈列在更高石柱上的人头吸引。
它比其他都要大一圈,皮肤蜡黄,眼睛紧闭。
然而,当戚雨的“目光”聚焦在这颗特殊头颅上时,它那双眼睛猛地睁开了!
与其他头颅那种被动的、弥漫性的痛苦不同,这双眼睛里蕴含着一种清晰的、急切的,甚至是穿透性的意识。
它并非“看到”了戚雨实体,而是似乎直接感应到了她这股关注意识的能量流。
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张开,一种极其微弱、却直接在她意识中响起的嘶哑声音响起,仿佛跨越了梦境的维度:
“他……感觉不到你……但我……我们能感觉到……”
声音带着一种集合性的痛苦微光。
“听着……这地方……是他的幻象……但他的‘工坊’……真实的存在……在下面……水的下面……城市的血管里……下水道……”
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微弱。
“找到……连接点……水……和……黑暗……”
话未说完,戚雨感到整个梦境空间开始剧烈震荡!
并非因为被凶手发现,而是这个由无数亡魂残念和凶手执念构筑的恐怖场景,似乎无法长时间维持稳定。
平台、人头、浓雾开始扭曲、分解,那个白色的身影也在震荡中变得模糊,最终化为虚无。
戚雨的意识被猛地抛飞,向下坠落,坠入无尽的黑暗,只有那最后的警示
“下水道”
“连接点”
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