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是由一个小卧室或者储藏室改造而成的“工作室”。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与戚雨梦境中“冷硬”的触感完全一致。房间中央,铺着一大块厚重的、暗红色的塑料布,上面沾染着大片大片已经干涸发黑的、难以辨认的污渍,以及一些细碎的、类似骨骼或软骨的残留物。塑料布周围的墙壁和地面上,喷洒着大量白色的消毒粉,但依旧无法完全掩盖那些飞溅状的深色斑点。
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老旧的长条木桌。桌子上,井然有序地陈列着各种工具:一把小型手持电锯,锯齿缝隙里残留着暗红色的物质;几把型号不同的雕刻刀和凿子;一卷与包裹尸块同款的黑色加厚塑料膜;一捆颜色相近的棉线(与缝合玩偶的线材初步比对相似);几个空的消毒液瓶子;还有……一个正在幽幽散发着檀木琥珀香气的、插着电的香薰扩香仪!
桌子的另一角,散落着一些木料边角料,以及几张画着扭曲人形的草图,风格与赵铭家中发现的素描本如出一辙。一个打开的工具箱里,各种凿刀、刻刀摆放整齐,其中一把V形凿刀的尺寸,与木雕上“S”字母的刻痕初步吻合。
在墙角的一个垃圾桶里,技术队员发现了几个揉成一团的、沾染了污渍的橡胶手套,以及几个空的功能性饮料罐。
这,就是凶手实施暴行的巢穴!是进行分尸、包装、甚至可能雕刻那个诡异木偶的罪恶工坊!
“全面勘查!注意安全!每一个角落,每一件物品,都不能放过!”江牧宇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眼前的景象而有些沙哑,但他强行保持着镇定,指挥若定。
技术队员们强忍着不适,开始对这片血腥之地进行最精细的勘查。相机闪光灯不停闪烁,记录下这地狱般的场景。
戚雨站在门口,没有踏入那片核心区域。她的目光冷静得近乎冷酷,如同扫描仪一般,仔细审视着这里的一切。梦境中的画面与现实高度重叠——冷硬的水泥地、电动工具、浓重的消毒水味、甚至那试图掩盖却欲盖弥彰的香薰气息……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桌子边缘的一个小物件上。那是一个小巧的、银质的打火机,款式精致,与这粗糙血腥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打火机……尼古丁残留……
她示意一名技术警员将打火机小心取证。
“江队!有发现!”一名正在检查角落一个矮柜的技术警员喊道。他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手机SIm卡,以及……一部老式的、没有任何智能功能的按键手机。
技术人员迅速对手机进行了检查。手机里没有任何通讯录,但在已发送信息里,发现了几条在特定时间点发送到同一个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简短而诡异:
【游戏开始。】
【礼物已备好。】
【等你来发现。】
发送时间,恰好是在商场抛尸前后!
这充满了挑衅和戏谑意味的短信,与凶手抛尸娃娃机的行为模式完全吻合!这几乎是从凶手内心深处发出的、赤裸裸的宣告!
“核对这个接收号码!”江牧宇立刻命令。
经过追踪,这个号码是一个未经实名登记的黑卡,目前已经处于关机状态。但在这个时间点,从这个隐秘地点发出的信息,其指向性已经不言而喻。
紧接着,对那个银质打火机的检测也有了初步结果。打火机表面提取到了数枚清晰的指纹,经过与赵铭公司办公室提取的指纹样本进行初步比对,高度吻合!同时,打火机缝隙里也检测到了微量的尼古丁残留。
木雕刻痕内的尼古丁残留,与这个属于赵铭的打火机,形成了完美的证据闭环!
分尸现场、作案工具、包装物、具有心理指向性的画作和木雕原料、挑衅短信、以及将赵铭与木雕直接联系起来的指纹和尼古丁证据……一条完整、坚固的证据链,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被构筑起来。
铁证如山!
“申请逮捕令!”江牧宇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在充满血腥气的房间里回荡,“立刻逮捕赵铭!”
消息传回局里,整个刑侦科群情激奋。漫长的排查、紧张的追踪、与狡猾凶手的无形较量,终于在这一刻,迎来了曙光。
逮捕令以最快的速度获批。
江牧宇亲自部署抓捕行动。根据调查,赵铭此时应该在他位于“金域蓝湾”的住所内。
“行动!”江牧宇一声令下,几辆警车如同暗夜中扑食的猎豹,风驰电掣般驶向金域蓝湾小区。
戚雨没有跟随抓捕组行动,她留在老家属院的现场,继续协助技术队进行更深入的勘查和证据固定。她知道,接下来的审讯将是另一场硬仗,赵铭这种高智商、且心理状态异于常人的罪犯,绝不会轻易认罪。
她站在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室外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试图驱散肺腑间那令人作呕的血腥与香薰混合的气息。抬头望去,城市的霓虹在远方的天际勾勒出繁华的轮廓,与这片破败、黑暗的罪恶巢穴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一个表面光鲜的成功人士,内心却隐藏着如此血腥和扭曲的黑暗。因为情感的背叛,就能策划出如此残忍、并带有仪式感的谋杀。这不仅仅是法律的沦丧,更是人性的彻底迷失。
她想起林姝那痛苦而恐惧的眼神,想起苏晴照片上定格的笑容。两个女人的命运,因为一个男人的偏执和残忍而彻底改变,一个香消玉殒,一个身心重创。
真相即将大白,正义即将得到伸张。但戚雨的心中,却没有太多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释然,以及对人性幽暗面的深深寒意。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江牧宇打来的。
“戚顾问,”江牧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但带着一种任务完成的果断,“赵铭已被成功控制,在住所内抓获,没有反抗。我们现在押解他回局里。”
“好。”戚雨应道,“我这边证据固定也基本完成。”
“辛苦了,”江牧宇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回来吧,接下来,是该和他面对面,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了。”
挂断电话,戚雨最后看了一眼那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铁皮门。技术队员们仍在里面忙碌,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在与黑暗进行着最后的搏斗。
她转身,踏着坑洼不平的路面,走向停在外围的车辆。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
赵铭落网,只是一个阶段性的胜利。如何撬开他的嘴,让他认罪伏法,如何理清所有犯罪细节,如何给受害者家属一个完整的交代,这一切,都还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但无论如何,笼罩在立县上空的这片血腥疑云,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正义的光芒,正透过这道裂口,顽强地照射进来。
戚雨坐进车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她知道,自己还不能休息。与凶手心理战的最终章,即将在审讯室里拉开序幕。她必须确保,所有的努力,都不会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