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笔挺的、一尘不染的警服,肩章在绿色火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坚定而悲壮的光芒。狂风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头发向后飞扬,但他站得如同悬崖边的青松,挺拔而稳定。
他没有看向楼下那正在被蛛网和绿色火焰吞噬、陷入混乱和绝望的城市,也没有试图逃离这注定毁灭的绝地。他只是微微仰着头,望着那被火光和能量扭曲的天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痛苦,甚至没有之前梦境中的疲惫。
只有一种极致的、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平静。在这平静之下,是浩瀚如海的悲伤,是对脚下这座城市和无数市民的眷恋与责任,以及一种早已做出抉择的、义无反顾的决绝。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他的目光,不再是望向某个具体的方向,而是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空间壁垒,穿透了燃烧的火焰和扭曲的现实,精准地、直接地、深深地烙印在了悬浮于空中的、戚雨的“意识”最核心处。
那眼神,复杂得让戚雨的灵魂都在颤抖。有关怀,有担忧,有无尽的不舍,有未能亲见女儿平安成长的遗憾,有对她未来的深深告诫。
但最终,所有这些情感,都融化、升华成了一种近乎神性的、牺牲般的、与脚下城市共存亡的绝对意志。仿佛他早已预见了这一切,洞悉了所有的阴谋和痛苦,并且心甘情愿地选择了这条通往毁灭的道路,以此作为最后的抗争,或许,也是为她换取一线生机。
他张开嘴,嘴唇翕动,似乎想对她说出最后的嘱托。
但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取而代之的,是那如同源自宇宙诞生之初、万物终结之时的、宏大无比、冰冷无比的终极轰鸣声,再次响起——
“咚————————!!!”
这一次,声音不再是震动,而是毁灭本身。它从四面八方、从时间源头、从空间尽头同时涌来,震得戚雨的整个意识结构都在崩解,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于无形。
随着这声最终的、宣告一切的丧钟敲响,市政大楼顶端的绿色火焰猛地向内极致坍缩,凝聚成一个无限小的、密度无限大的绿色奇点,然后以之前亿万倍的威力,轰然爆发!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庞大的、纯粹由毁灭性能量构成的绿色光柱,撕裂了天空,贯穿了大地,将戚明远的身影、将整栋市政大楼、将下方那被蛛网笼罩的城市幻象、将戚雨残存的意识一切的一切,都彻底吞噬、湮灭、归于虚无!
极致的绿色光芒和绝对的无声,成为了最后的意识残留……
“咚!!!”
现实中的巨响,或许是不知道什么被碰落的声音,或许是心脏过于狂猛的搏动,将戚雨从那片绿色的地狱中狠狠地拽了回来。
她的身体如同被电击般猛地哆嗦。
那声源自梦境的、毁灭性的轰鸣似乎还在颅腔内回荡,震得她耳蜗嗡鸣,头晕目眩,几乎要呕吐出来。
现实的死寂与梦境里终极的喧嚣形成最残酷的对比。只有她自己粗重得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以及心脏疯狂擂动胸腔、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的、如同战鼓般的巨响。
冷汗不是渗出,而是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床单,冰冷的黏腻感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寒。
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格格作响,四肢冰冷得如同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指尖都在发麻。
眼前似乎还残留着那吞噬一切的绿色奇点爆发时的极致强光,鼻腔里仿佛还萦绕着皮肉焦糊、化学腐蚀、冰冷蛇腥和灵魂烧灼的混合死亡气息。
父亲在办公室化为焦骨、在街角被背叛点燃、在阶梯坠入火海、在水塔承受熔炉酷刑、在无数镜像中循环死亡、最终在城市火炬顶端牺牲殉道。
那一幕幕清晰得可怕、细节丰富到令人发指的画面,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带有倒刺的烙铁,狠狠地、永久地烫印在她的灵魂深处,永世无法磨灭。
这是来自深渊的、无比清晰的、循环播放的死亡预告!是针对父亲戚明远的、恶毒到极致的诅咒和既定命运的展示!
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替代了梦中那焦糊与腥甜交织的噩梦气息。
戚雨的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模糊的视野里,是单调的白色天花板和一盏散发着柔和光线的吸顶灯。耳边传来心率监测仪规律而单调的“嘀嗒”声,一下,一下,敲打着她混沌的意识。
是医院。
她试图转动僵硬的脖颈,一阵剧烈的眩晕和虚弱感立刻袭来,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火辣辣地疼。
“小七?你醒了?”
一个熟悉而充满疲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小心翼翼。是父亲戚明远。
紧接着,另一张关切的脸庞也映入她模糊的视野,周建明老师。他就站在父亲身后,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同样的担忧,但眼神依旧是她熟悉的那种正直与坚定。
她艰难地偏过头,视线逐渐聚焦。父亲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上穿的还是那身熟悉的警服,但衬衫领口松开着,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胡茬也冒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而疲惫。
周建明则穿着便服,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在强压着内心的焦虑。
“爸……周老师……”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却微弱嘶哑,如同蚊蚋。
“别动,别急着说话。”戚明远立刻俯身,动作轻柔地按住她想要抬起的肩膀,另一只手熟练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棉签,蘸了些温水,小心地湿润她干裂的嘴唇。“你昏迷两天了。高烧不退,一直在说胡话。”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昏迷…两天…胡话…
这两个字像钥匙,瞬间打开了那扇通往绿色地狱的大门!
冰冷的铁链、沸腾的绿火、父亲在无数场景中被焚烧、吞噬、化为焦骨的景象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冲回她的脑海,清晰得令人窒息!那个戴着金色蛇首面具的“蛇舞者”的身影,如同噩梦的具象,在她眼前晃动。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剧烈颤抖,监测仪发出的“嘀嗒”声瞬间变得急促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