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帽间的门再次被无声推开。
进来的不是许轻轻,也不是护士,而是两个穿着白色制服、面无表情的男护工。他们推着一辆小型仪器车,上面放着一些造型奇特、连接着电极和传感器的金属头箍和臂环,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没有一句解释,其中一人径直走向蜷缩在角落的沈蔷薇。
沈蔷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低垂的眼帘下,瞳孔骤然收缩。但她没有动,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抬头,只是那只藏在破烂裙摆下、紧握着玻璃碎片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护工粗暴地将她拽起来,动作没有任何温柔可言。另一个护工拿起一个冰冷的金属头箍,就要往她头上戴。
“……”沈蔷薇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抵抗,却又被她强行抑制住,只是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脸上那伪装出的空洞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流露出真实的恐惧。
那护工似乎见惯了这种反应,毫不理会,金属头箍冰冷地贴合上她的太阳穴,锁扣“咔哒”一声轻响,牢牢固定。紧接着,带有传感器的臂环也箍上了她的手臂和小腿。
仪器车上的屏幕亮起,复杂的脑波曲线和生理数据开始跳动。
其中一个护工对着衣领下的麦克风冰冷报告:“目标706,生理信号采集器佩戴完成。情绪基线略有波动,属于正常应激反应。可以开始‘深度疏导’程序。”
衣帽间顶部的几个隐藏音响里,开始播放一种极其古怪的声音——像是某种经过特殊处理的、频率不断变化的嗡鸣,混合着节奏诡异的滴答声,时而尖锐,时而低沉,无孔不入地钻入人的耳膜,直刺大脑深处。
沈蔷薇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声音让她极度的不适,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也开始突突地跳痛。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强行压制着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和挣扎。
不能反抗!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
她努力维持着那副麻木空洞的表情,身体却因为生理上的极度难受而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就在这时,许轻轻的声音通过音响温柔地响起,与那诡异的背景音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蔷薇,放轻松……深呼吸……这只是帮助你更好地放松和回忆的治疗程序……不要抵抗它……感受它……它会带你找到内心真正的平静……”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试图引导着沈蔷薇的精神跟随那诡异的声音频率起伏。
“告诉我,蔷薇……你现在感觉到什么?是不是……很疲惫?很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
沈蔷薇的意志在与那声音和诱导进行着艰难的拉锯战。她的头越来越痛,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许轻轻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引诱她放弃思考,沉入黑暗。
不……不能……
仇恨……父母的血仇……萧烬冰冷的眼神……许轻轻虚伪的笑脸……
一个个画面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开,如同冰冷的针尖刺破那试图包裹她的混沌!
她猛地晃了一下头,试图摆脱那声音的控制,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看来还需要一点辅助。”许轻轻的声音依旧温柔,却透出一丝冷意。
一名护工从仪器车下层取出一个精致的喷雾器,对着沈蔷薇的口鼻附近,轻轻喷了一下。
一股极其清淡、带着奇异甜香的气息涌入鼻腔。
几乎是瞬间,沈蔷薇只觉得那原本只是令人头痛的诡异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无数根钢针,疯狂地钻刺着她的脑髓!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许轻轻的声音变得忽远忽近,如同鬼魅!
更可怕的是,一些被深埋的、痛苦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父母葬礼上冰冷的雨水、黑市里肮脏的手、萧烬第一次将她锁进灯塔时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啊——!”她终于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伪装出的平静彻底被击碎,只剩下最本能的痛苦和挣扎!
“有效果了。”护工冰冷地记录着数据,“脑波活跃度激增,边缘系统强烈反应。”
许轻轻的声音再次响起,变得更加轻柔,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字字诛心:“痛苦吗?难受吗?没关系……这都是你内心积压太久的负面情绪……释放出来就好……记住这种感觉……只有绝对顺从,才能摆脱这种痛苦……”
“萧先生……才是能让你摆脱痛苦的人……依赖他……信任他……”
恶毒的诱导,混合着生理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沈蔷薇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
她蜷缩在地上,如同离水的鱼般痛苦喘息,泪水混合着冷汗肆意流淌。在那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她几乎真的要迷失了,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睛里充满了破碎和茫然……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
她的指尖,再次触碰到了那块一直藏在掌心、已经被她的体温焐热、却依旧锋利的玻璃碎片!
尖锐的刺痛猛地传来,如同一道闪电劈开混沌!
不!
不能屈服!
他们是仇人!他们在摧毁她的意志!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属于江晚吟的倔强和韧性,以及那滔天的、足以焚烧一切的恨意,如同火山般在她濒临崩溃的灵魂深处轰然爆发!
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原本破碎茫然的眼睛,在泪水与汗水中,竟迸射出一种极其骇人的、冰冷到极致的厉光!直直地、毫无焦距地“瞪”着前方的墙壁,仿佛能穿透一切,看到幕后那个正在温柔施暴的女人!
她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断断续续的、却异常清晰的音节,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好……疼……”
“……听……话……”
“……萧……先生……”
她的声音扭曲破碎,配合着她此刻剧烈颤抖、痛苦不堪的身体,完美地契合了一个被“治疗”摧垮后、本能寻求依靠和顺从的俘虏形象!
正在监控室通过屏幕观察的许轻轻,看到沈蔷薇那最后近乎癫狂痛苦后骤然“顺从”的反应,听着她那破碎的呓语,嘴角终于缓缓勾起一抹满意的、冰冷的笑容。
成了。
再坚硬的石头,也终究会被凿穿。
看来,这“催化剂”的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她对着麦克风,柔声道:“很好,蔷薇,你很棒……记住这种感觉,顺从会让你获得平静……今天到此为止。”
诡异的声响停止,护工上前,面无表情地卸下了沈蔷薇身上的仪器。
沈蔷薇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一动不动,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她闭上眼睛,仿佛彻底昏死过去,唯有那紧紧攥着玻璃碎片、藏在身下的手,依旧绷紧如铁。
护工记录下“目标情绪崩溃后进入抑制性顺从状态”的结论,推着仪器车离开。
门再次锁上。
黑暗中,过了许久许久。
沈蔷薇的眼睫颤抖着,缓缓睁开。
里面没有了泪水,没有了痛苦,没有了茫然。
只剩下一种被极致痛苦淬炼过的、冰冷死寂的、如同万丈寒渊般的平静。
以及,那深处熊熊燃烧、誓要焚尽一切的——地狱之火。
催化剂的毒,没能摧毁她。
反而,将她灵魂深处最后一丝软弱,彻底锻打成了——
最坚硬的复仇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