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蔷薇再次陷入昏睡,但这一次的睡眠似乎不再那么沉重死寂。监测仪器上的数据虽然依旧脆弱,却呈现出一种缓慢而稳定的向好趋势。那短暂苏醒带来的剧烈波动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的、但持续存在的生命活力。
然而,这细微的好转,并未缓和IcU外的紧张气氛,反而催生了新的风暴。
陆沉夜转移沈蔷薇回津海的命令,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潭。
陈伯第一时间试图委婉劝阻:“先生,沈小姐刚有起色,实在不宜长途奔波。苏城的医疗条件也是顶尖的,我们可以加派更多人手……”
“顶尖?”陆沉夜的声音透过通讯器,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顶尖到能让投毒者混进来?顶尖到需要靠一个昏迷病人的本能反应来化解危机?陈伯,执行命令。”
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彻底堵回了陈伯所有劝说的话。他太了解陆沉夜,此刻的任何异议都会被视作对权威的挑战。他只能沉重地应下:“是,我立刻去安排最高规格的医疗专机和随行医护团队。”
消息无法保密,很快传到了江砚洲耳中。
他几乎是在瞬间暴怒,猛地推开临时办公室的门,大步流星地冲向指挥车所在的区域,林婉担忧地跟在他身后。
“陆沉夜!”江砚洲甚至不顾保镖的阻拦,一把拉开车门,怒视着里面那个面色冷峻的男人,“你要带蔷薇去哪?!”
陆沉夜缓缓抬眸,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怒火,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回津海。那里有更适合她康复的环境和最顶级的安全保障。”
“放屁!”江砚洲气得口不择言,“苏城哪里不好?你就是想把她彻底控制在你手里!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经得起折腾?我绝不同意!”
“江总,”陆沉夜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冰冷的锋芒,“提醒你一点,在法律上,以及在她昏迷前的事实关系上,我才是她的第一监护人。你的反对,无效。”
“去你妈的法律!”江砚洲猛地一拳砸在车门上,发出砰然巨响,“我是她哥!亲哥!你问问蔷薇,她是愿意留在这里有家人照顾,还是被你像个囚犯一样带回那个冷冰冰的牢笼?!”
“家人?”陆沉夜嗤笑一声,眼底却毫无笑意,“就是在她忌日那天,让她在你的地盘上差点被打死的家人?江砚洲,你的保护,代价太大了。”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扎进了江砚洲最痛的地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所有的愤怒都化为了无力和刺痛,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竟一时无法反驳。
林婉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丈夫的手臂,看向陆沉夜,语气带着恳求:“陆先生,我们知道您是为蔷薇好。但医生也说了,她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转移的风险实在太大了,能不能再等几天,等她情况再好一些?”
陆沉夜的目光扫过林婉,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黑眸让她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他没有回应她的恳求,只是重新看向江砚洲,下了最后通牒:“转移安排在明早八点。你可以派人随行监督,但决定,不会改变。”
说完,他升起了车窗,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只留下江砚洲夫妇站在冰冷的夜色中,一个满心愤怒与挫败,一个满腹忧虑与复杂。
翌日清晨。
医疗团队做好了万全准备,顶级配置的医疗房车和随行救护车队已然就绪,气氛凝重如临大敌。
沈蔷薇被小心翼翼地移出IcU,转移到医疗房车上。她依旧昏睡着,对外界的纷争一无所知。
就在车辆即将启动,驶向机场的瞬间——
也许是颠簸,也许是陌生环境的变化,沈蔷薇的眉头再次蹙起,喉咙里发出极轻的、不安的呜咽。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身体呈现出一种细微的抗拒姿态。
陆沉夜就坐在车内的隔间,透过玻璃看着她。看到她那无意识的抗拒,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替她拂开额前汗湿的发丝。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刹那——
沈蔷薇的身体猛地一颤!就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即使是在深度昏睡中,也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般地向后缩去,试图避开他的触碰!
她的眼睛没有睁开,但苍白的脸上却清晰地浮现出恐惧和排斥的神情。
那只悬在半空的手,骤然僵住。
陆沉夜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他看着她那毫不掩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抗拒,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她忘了他是谁。
却唯独没有忘记……害怕他,抗拒他。
这个认知,比任何商业对手的打击都更致命,更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无措。
车外,江砚洲透过车窗,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心中的怒火瞬间被一种复杂的快意和更深的酸楚所取代。看,这就是他强行想要带走她的结果!连昏迷中的蔷薇都在抗拒他!
他冷哼一声,转身上了自己的车,示意车队可以出发了。
车队缓缓驶离医院。
医疗房车内,陆沉夜缓缓收回了那只僵在半空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泛白。他不再看她,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侧脸线条冷硬如冰雕。
一路无话。
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空气中那无声却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隔阂与伤痛。
本能抗拒的种子,在她无意识的反应中埋下。 而他心中那从未宣之于口、甚至自己也未曾完全明了的情感,第一次尝到了被彻底否决的滋味。
这场转移,从一开始,就注定充满了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