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夜,月如玉盘,清辉澄澈,却无法驱散陆宅深处弥漫的无形硝烟与沉重氛围。
厉南星临时办公室的灯光亮至深夜。屏幕上数据流如瀑布般刷新,她眉头紧锁,指尖在键盘上飞快跳跃,偶尔停顿,记录下几个可疑的坐标或代码片段。陆沉夜提供的权限让她得以深入“永夜”系统最核心的防御层,也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那些隐藏在正常流量下的、毒蛇般阴冷的试探痕迹。
她发现的不止一处异常。除了针对“永夜”的,还有几股极其微弱的信号,试图绕过外围安保系统的监测节点,目标直指……主宅的生活区域网络。
这些信号更隐蔽,更狡猾,像是经验丰富的窃贼,轻手轻脚地试探着每一扇虚拟门窗的锁扣。它们的目的似乎不是破坏,而是窥探。
厉南星立刻将这一发现通报给陆沉夜。
书房里,陆沉夜的面色在屏幕冷光映照下愈发冰寒。生活区域?目标是沈蔷薇的医疗数据?还是她的日常状态?萧烬已经迫不及待到这种地步,想要时刻监控一个记忆全失、毫无威胁的人?
“能确定源头吗?”他声音低沉,压着翻涌的戾气。
“比之前那波更难缠,几乎是即触即走,用了虚拟镜像技术,真实源头藏在至少五层肉鸡后面,短时间内很难精准定位。”厉南星摇头,语气带着一丝被挑衅的冷冽,“但可以确定,对方对宅邸的内部网络结构非常熟悉,甚至可能……有内应提供过基础信息。”
内应。 这两个字让书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陈鑫站在一旁,脊背下意识挺得更直。陆沉夜的目光扫过他,并未停留,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陈鑫额头渗出细汗。宅邸的人员经过数轮清洗,竟然还有漏洞?
“筛查。所有人。包括近期所有接触过内部网络配置和访问权限的人员,一个不漏。”陆沉夜的命令不带一丝感情,“南星,你主导技术筛查,陈鑫,配合进行人员背景二次核查。”
“是!”两人同时应声。
一场无声的清洗在宅邸内部悄然展开。信任变得稀薄,空气里仿佛都漂浮着怀疑的颗粒。
相较于楼下紧张的技术攻防,楼上沈蔷薇的房间似乎是一片短暂的宁静绿洲。
月色透过窗纱,温柔地铺洒在床畔。
沈蔷薇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长长的睫毛不时颤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又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这一次,梦境不再全然模糊。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冰冷华丽的巨大鸟笼,脚下是万丈深渊,周围是缭绕的云雾(云端灯塔)。一个高大的、笼罩在阴影里的男人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个……鲜肉月饼?声音冰冷而强制:“吃下去。”
她剧烈地摇头抗拒,感到窒息。
画面猛地一转,似乎又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电脑屏幕发出幽蓝的光,密密麻麻的代码如同拥有生命般流动,她感觉自己手指飞舞,正在破解什么,心里充满了焦急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试图解除“永夜”危机)。
紧接着,尖锐的枪声炸响!一个模糊的、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猛地扑倒在她身前,温热的液体溅到她脸上……(厉战牺牲的场景碎片)
“不……!”她在梦中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体猛地一颤。
守夜的护士立刻惊醒,连忙上前轻声安抚:“沈小姐?没事了,只是做梦,没事了……”
沈蔷薇骤然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瞳孔里充满了未散的惊惧和巨大的茫然。那个扑过来的身影是谁?枪声?代码?鸟笼?这些碎片混乱地交织在一起,撕扯着她空洞的记忆,带来一阵尖锐的头痛。
“痛……”她无意识地呻吟出声,手指蜷缩起来。
护士连忙检查,并通知了医生。值夜的医生赶来,做了初步检查,判断是精神刺激导致的神经性头痛,为她注射了轻微的镇静剂。
药物作用下,沈蔷薇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但眉头依旧痛苦地蹙着。
这一切,都通过监测仪器和摄像头,实时传递到书房。
陆沉夜看着屏幕上她因噩梦而痛苦苍白的脸,听着她那声细微的“痛”,指关节捏得发白。他几乎能感受到她那片混沌意识海里正在经历的恐惧风暴。
他恨不得立刻冲进房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她一切都有他在。
但他不能。
他刚刚才命令加强了那周围的警戒和筛查,怀疑着每一个人。而他自身,或许就是她最大的恐惧来源之一。
这种无力感像毒蚁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第二天,中秋节。
宅邸里的节日布置依旧,鲜花、月饼摆盘一样不少,但气氛却比前几日更加凝滞。经过一夜的初步筛查,两名负责网络维护的中层职员被暂时停职,接受更深入的调查。人人自危,笑容都显得格外勉强。
江砚洲一大早就阴沉着脸来到主宅,显然是听到了风声。他径直找到正在用餐的陆沉夜和厉南星。
“陆沉夜!你又在搞什么内部清洗?是不是所有靠近我妹妹的人,在你眼里都别有用心?”他语气冲得很,显然是积压的不满爆发了,“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把你觉得‘安全’的人囚禁在她身边,才是对的?就像当初把她关进灯塔一样!”
“砚洲。”陆沉夜放下餐具,眼神冷冽地扫过去,“注意你的措辞。安全漏洞确实存在,排查是必要程序。”
“必要程序?你的必要程序就是怀疑一切!”江砚洲怒极反笑,目光扫过旁边沉默用餐的厉南星,“还是说,现在有了更‘可靠’、更‘安全’的人选,所以其他人就都可以被当成可疑分子清理掉了?”
这话意有所指,极其刺耳。
厉南星放下筷子,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看向江砚洲:“江总,我的工作是基于证据和逻辑,目的是保护沈小姐和系统的安全,不针对任何人。如果您有更高效的排查方案,可以提出来。”
她的冷静和直接让江砚洲的怒火像撞上了一堵冰墙,噎得他一时说不出话。
陆沉夜起身,目光如刀:“排查继续。在确保绝对安全之前,一切维持现状。包括你,江砚洲,未经允许,不得接近蔷薇房间三米之内。”他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餐厅。
江砚洲气得脸色铁青,狠狠瞪了厉南星一眼,摔门而去。
厉南星默默拿起剩下的半个鲜肉月饼,慢慢吃完。对于江砚洲的迁怒,她似乎并不在意,或者说,她早已习惯了各种复杂的目光和处境。
只是,她端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团圆佳节,月尚未圆,宅邸之内却已人心惶惶,裂痕暗生。
而楼上,沈蔷薇在药物的作用下依旧沉睡,对楼下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只有窗外的明月,寂静地凝视着这栋被阴谋、猜忌、痛苦和守护交织缠绕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