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伯府三少爷怒气冲冲离去后,林砚就知道,真正的麻烦要来了。对方既然撕破了脸,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各种明枪暗箭接踵而至。
先是都察院那边,突然冒出几个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御史,联名上了一道奏折,弹劾林砚“借查案之名,行揽权之实,于度支司内专横跋扈,阻塞漕运款项,意欲何为?” 罪名扣得又大又狠,直指他妨碍国计民生。
紧接着,户部内部也出现了杂音。几位原本对林砚还算客气的侍郎、郎中,在部务会议上,话里话外开始暗示他“做事要懂得变通”、“漕运款项关乎稳定,不宜久拖”。连尚书李严,也私下找他谈了一次话,语气虽然温和,但意思很明确:压力很大,让他酌情处理,尽快拨付部分款项,平息事端。
这还只是官面上的。私下里,各种污蔑他贪污受贿、与民争利(指卡着漕运款影响沿河民生)的流言蜚语,再次甚嚣尘上,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连他当初在白驹场推行新政的旧事,也被翻出来,扭曲成“与民争利,盘剥灶户”。
更让人不安的是,赵铁鹰安排在河南的暗线传回消息,之前查到的那家与永昌伯府管家有牵连的车马行,一夜之间突然关门歇业,东家也不知所踪,线索似乎就此断了。
一时间,林砚仿佛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朝堂上有弹劾,衙门内有压力,民间有非议,连查案的线索也断了。对方动用的是全方位的打压,就是要让他孤立无援,最终屈服。
度支司里那些原本就心怀叵测的官员,此刻看他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幸灾乐祸,只等着看他如何收场。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连赵铁鹰都有些沉不住气了,拳头捏得嘎吱响:“少爷,这帮人太狠了!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啊!”
林砚坐在书案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跳动着冰冷的火焰。他确实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但这压力,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倔强。
“慌什么?”他声音平静,拿起桌上那几份弹劾他的奏折抄件,粗略扫了一眼,随手丢在一旁,“不过是些老调重弹,毫无新意。”
他站起身,在值房里踱了几步,大脑飞速运转。对方攻势虽猛,但并非无懈可击。他们的核心目的,还是为了那笔被卡住的漕运款项,为了掩盖旧账。只要自己守住这个关口,他们就无法得逞。
“赵叔,两件事。”林砚停下脚步,目光锐利,“第一,让我们的人,在市面上悄悄散播消息,就说漕运款项之所以被卡,是因为账目混乱,有巨万亏空,朝廷正在严查。把水搅浑,转移视线。”
“第二,”他声音压低,“你亲自去一趟七皇子府上,将我们目前遇到的困境,以及河南线索中断的情况,详细禀报。同时,向殿下请示,是否可以动用他在宫中的关系,查一查永昌伯府近年来的‘异常’开支,尤其是大额的花销和产业变动。我怀疑,他们贪墨的钱财,绝不会老老实实放着,必然有迹可循!”
他决定兵分两路,明面上继续硬顶,暗地里则借助朱瑾的力量,直插对方可能的要害——赃款的去向!只要找到永昌伯府不明来源的巨额财产,就能反过来坐实他们的罪名!
“是!少爷!”赵铁鹰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送走赵铁鹰,林砚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书案前。他铺开纸笔,开始亲自起草一份呈送给户部堂官并抄送内阁的《关于漕运款项拨付事宜的说明》。在这份文书里,他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以极其客观、严谨的语气,列举了漕运衙门历年账目中存在的几大疑点,以及此次请款文书里含糊不清、有待核实之处。最后,他重申,为确保国帑安全,在相关账目未核查清楚前,度支司无法拨付款项,并恳请朝廷派员,会同户部、都察院,对漕运账目进行彻底清查。
这是一份态度强硬、逻辑清晰的公文,直接将皮球踢了回去,把“阻碍漕运”的责任,反扣到了账目不清的漕运衙门头上!
写完公文,用印封存,命人即刻送出。林砚知道,这份公文一上去,必然会引起更大的波澜,甚至可能激怒漕运背后的势力。
但他别无选择。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斗争中,退缩就意味着失败,甚至死亡。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晚。林砚独自走出户部衙门,夜风吹在他脸上,带着一丝凉意。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
压力依旧巨大,前路依旧凶险。但他心中那股火,却燃烧得更加旺盛。他想起自己从白驹场一路走来的种种,想起那些被贪官污吏盘剥的灶户和百姓。
“想让我低头?没那么容易。”他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这局棋,才刚刚到中盘,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