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被毁的阴霾笼罩着听竹苑,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与危机。林琅虽被林茂才喝退,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王氏母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而真正的敌人,仍隐藏在迷雾之后。
林砚彻夜未眠。他坐在灯下,面前摊着那块冰冷的狼头令牌,眼神锐利如鹰。赵铁鹰侍立一旁,屏息凝神。
“赵叔,仔细看这令牌。”林砚用手指摩挲着令牌边缘,“质感、重量、狼头的雕刻,尤其是这绿松石镶嵌的狼眼……与你知道的曹家漕帮令牌,可有差异?”
赵铁鹰凑近,就着灯光反复查验,甚至用指甲轻轻刮擦边缘。半晌,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少爷,若非您提醒,我几乎被蒙蔽过去!这令牌……是仿造的!做工极其精湛,几乎可以乱真,但曹家正牌令牌的狼眼绿松石,色泽更深,且内里有天然絮状纹路。这一块,颜色稍显轻浮,质地过于纯净,是人工烧制的上等料,却非天然!”
果然!
林砚眼中寒光暴涨!这不是曹家动手,而是有人假冒曹家之名,行那嫁祸栽赃、挑拨离间之举!
“好一招一石二鸟!”林砚冷笑,“既抢走了我们的酒,毁了我们的根基,又想让我们与曹家死磕,他们好坐收渔利!这第三股势力,心思何其歹毒!”
“少爷,那我们……”赵铁鹰既愤恨又后怕,若非少爷心细,他们恐怕真要着了道,与曹家拼个你死我活。
“将计就计!”林砚斩钉截铁,“他们想让我们和曹家斗,我们偏不!非但不斗,还要借此机会,金蝉脱壳!”
他脑中迅速形成一个大胆的计划。
“赵铁鹰听令!”
“在!”
“第一,立刻秘密转移王老实和石柱,找个可靠的大夫给他们治伤,安顿好他们的家人,给予重金抚恤,让他们暂时消失。染坊那边,留下被曹家令牌袭击的‘证据’,但核心的蒸馏器核心部件,必须全部秘密转移出来,一点不留!”
“是!”
“第二,你亲自去办,将这块假令牌,以及染坊被‘曹家’袭击、我们损失惨重的消息,通过隐秘但‘意外’的方式,泄露给曹旺!记住,要让他‘偶然’得知,并且相信我们因为畏惧曹家,已经认栽,准备放弃‘玉冰烧’的营生!”
赵铁鹰瞬间明白了林砚的意图:“少爷是想祸水东引,让曹家去查是谁在背后冒充他们?”
“不止如此。”林砚目光深邃,“更要让曹家以为,我们已无威胁,是一块可以随意丢弃的鸡肋。麻痹他们,为我们争取时间!”
“第三,”林砚继续部署,语气森然,“动用我们所有的‘听风阁’资源,不惜一切代价,查!重点查近期杭州府内,有哪些势力在大量采购或囤积制造此类高仿令牌所需的特殊材料!有哪些陌生的、身手不凡的生面孔出现!还有,曹家的对头,除了我们知道的,还有谁?”
“明白!”赵铁鹰感到一股热血上涌,少爷这是要反击了!
“最后,”林砚看向赵铁鹰,语气凝重,“我们需要一个新的,绝对安全,无人能想到的基地。宋家坞染坊已暴露,不能再用。你去物色,要求比染坊更隐蔽,更不起眼,甚至……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眼皮子底下?”赵铁鹰一愣。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林砚意味深长地道,“去吧,动作要快!”
赵铁鹰领命,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接下来的几天,听竹苑表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林砚深居简出,甚至主动去林茂才书房请罪,言辞恳切地表示自己年轻冒进,经营不善,导致酒坊被毁,损失惨重,已无心商事,今后定当闭门苦读,以求科举正道。他脸上适度的沮丧和“认命”,成功地骗过了林茂才,甚至让这位父亲生出几分“孺子可教”的错觉。
而府内关于“砚少爷生意失败,一蹶不振”的流言也开始悄然传播,自然是林琅母子推波助澜的结果。他们乐于见到林砚“被打回原形”,虽然未能拿到确凿的把柄将其彻底踩死,但眼下这结果,也足以让他们满意一阵子了。
与此同时,赵铁鹰高效地执行着林砚的计划。王老实和石柱被秘密安置在城外一个可靠的庄户家里养伤;染坊的核心部件被拆解,混在运泔水的车里分批运走;关于“曹家”袭击和假令牌的消息,也通过一个“醉酒”的、曾在染坊帮过短工的家伙之口,“无意”间传到了曹家一个外围成员的耳中,并迅速反馈到了曹旺那里。
据赵铁鹰回报,曹旺得知消息后,先是震怒于有人敢冒充曹家,随即对林砚的“认怂”表示不屑,似乎真的认为这个小小的庶子已不足为虑,将注意力转向了清查内部和寻找那胆大包天的冒充者。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林砚预期的方向发展。
然而,寻找新基地的事情却遇到了困难。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既绝对安全、又能满足生产需求、还要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地方,谈何容易。
这天傍晚,小莲正在院里收拾晾晒的旧书,这些都是林砚让她找出来做样子的。一阵秋风吹过,几本厚厚的、纸张脆弱的账册被吹落在地,散开几页,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陈年旧账。
小莲连忙弯腰去捡,口中嘟囔着:“这些破账本,占地方又没用,少爷还非要留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正在窗前思索的林砚,目光猛地落在那些散落的账册上,脑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
账册……破旧……无人问津……
一个绝妙的地点,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烛火,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绪!
林家,有一个地方,完全符合他的所有要求——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却又是所有人都视而不见,甚至唯恐避之不及的!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小莲!”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去请赵叔回来!立刻!”
当赵铁鹰匆匆赶回,听到林砚说出的新基地选址时,饶是他经历过大风大浪,也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少……少爷,您确定?那里……那里可是……”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确定!”林砚斩钉截铁,嘴角勾起一抹运筹帷幄的弧度,“正因为是那里,才绝对安全!才出乎所有人意料!立刻去准备,我们今晚就动手!”
夜色深沉,林府西北角,有一处独立的小院,常年铁锁把门,无人靠近。这里是林家的旧库房,堆放的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陈年旧物、废弃家具以及……早已无人理会的家族陈年账册!这里阴森、潮湿、布满灰尘和蛛网,被府中下人视为不祥之地,连林琅母子都懒得过问。
而此时,两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到了旧库房的后墙根下。正是林砚和赵铁鹰。
赵铁鹰用特制的工具,熟练地撬开了一扇早已锈蚀却不易察觉的透气窗。两人先后钻了进去。
库房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黑暗中仿佛有无形的蛛网拂过脸颊。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里面堆满了各种破烂杂物,如同一个巨大的垃圾场。
然而,林砚的目光却越过了这些表象。他仔细查看着库房的结构——墙体厚实,几乎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大门且常年锁闭,位置偏僻,紧靠着林府最外围的围墙,甚至……他用手敲击着某处墙壁,听到了空洞的回声!
“赵叔,这里!”林砚低声道。
赵铁鹰上前,仔细检查,发现那竟是一处被旧木板和杂物巧妙伪装的暗门!推开暗门,后面是一个不大的、完全被主库房结构包裹的密室!通风依靠隐藏的气孔,极其隐蔽!
“天助我也!”赵铁鹰忍不住低呼。这间密室,简直就是为他们的秘密工坊量身定做的!
“清理出来,尽快将核心设备转移进来。”林砚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吩咐道,“通风口要改造,确保蒸汽能排出而不引人注意。所有物资运输,依旧走水路,通过府外那条连接旧库房后墙的废弃排水沟!”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他林砚,会将新的生产基地,设在自家府内,这个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
金蝉,已然脱壳。
接下来,便是蛰伏,积蓄,然后……给予敌人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