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透过窗棂,温柔地唤醒了沉睡的府邸。
林砚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那份沉甸甸的东西,似乎随着那份最终定稿的条陈,一同被妥善安放了。他侧过头,苏婉清已如往常般起身,正对镜梳理着长发,动作娴静优雅。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晨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醒了?睡得好吗?”她眉眼弯弯,语气里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新。
“极好。”林砚起身,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木梳,动作轻柔地帮她梳理着那匹墨缎般的长发。镜中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静谧而美好。
“那份条陈……”苏婉清透过镜子看他。
“已然妥了。”林砚语气笃定,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多亏夫人昨夜点拨。”
苏婉清浅浅一笑,没有居功,只道:“是你自己心中有丘壑,我不过是在旁边递了块敲门砖。”
用早膳时,气氛格外轻快。囡囡似乎也感受到爹爹今日的不同,格外粘人,非要坐在他怀里,让他喂着喝完了半碗粥,小脸上满是得意。林砚也纵着她,耐心地一勺一勺喂,享受着这难得的、无需思考政务的温情时刻。
“今日便要将条陈递上去了?”苏婉清为他夹了一块新腌的脆瓜,随口问道。
“嗯,”林砚点头,“早朝后便寻机会呈给陛下。接下来,便是等待,以及应对随之而来的风波了。”他说得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苏婉清看着他,目光里有欣赏,有支持,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桌上的手背上,只说了三个字:“小心些。”
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早朝如常,金銮殿上依旧是那些或激昂、或陈腐的奏对。林砚垂首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心思却已飞到了袖中那份沉甸甸的奏疏上。他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与审视。
散朝后,官员们鱼贯而出。林砚没有急于离开,他缓步走在后面,寻了个合适的时机,在内侍的引领下,再次来到了御书房外。
与上次不同,这次他心中少了几分忐忑,多了几分从容。他清楚自己写下的是什么,也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通传之后,他步入御书房。皇帝依旧坐在那堆积如山的奏章之后,见他进来,抬了抬眼。
“臣林砚,叩见陛下。”
“平身。”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林卿此时求见,所为何事?”
林砚从袖中取出那份用工整楷书誊写好的条陈,双手高举过头顶:“臣前日蒙陛下垂询开源之策,回去后夙夜思虑,草拟此《请设市舶司疏》,详陈管见,伏乞陛下圣览。”
内侍上前接过,恭敬地呈到御案之上。
皇帝拿起那份并不算厚的奏疏,目光落在封题上,停留了片刻,却没有立刻翻开。他抬眼,看向下方垂手而立的林砚,年轻的侍郎身姿挺拔,神色平静,眼神却清澈而坚定。
“朕知道了。”皇帝将奏疏轻轻放在手边,“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林砚依礼退出,心中并无失望。他知道,皇帝需要时间独自权衡,这份条陈牵扯太大,不可能立刻便有回复。
走出宫门,初夏的阳光已然有些灼热,照在身上,驱散了皇宫深处带来的那一丝阴凉。他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该做的,他已经做了,而且尽了全力。剩下的,便交给时势,交给那位手握最终决定权的帝王。
他没有立刻回户部,而是信步在宫墙外的御街上走了一段。街市上车马粼粼,人声熙攘,小贩的吆喝,孩童的嬉闹,构成了一幅鲜活生动的市井画卷。
他看着这一切,忽然想起苏婉清昨夜的话——“让囡囡这样的孩子,能见到一个更开阔、更富足的天下”。
他的心变得更加坚定。
无论前方是坦途还是荆棘,他已然启程。为了心中那份开阔的愿景,也为了守护这寻常巷陌里的万家灯火与平凡温暖。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转身,向着户部的方向,步履沉稳地走去。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他知道,从他递上那份条陈开始,一场关乎国运,也关乎他个人命运的巨大波澜,已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