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叩击声短促而清晰,如同暗夜中鸮鸟的啼叫,带着一种隐秘的紧迫感。
苏婉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迅速推开窗户。夜色中,依旧是白天那个货郎打扮的精瘦汉子,如同鬼魅般立在窗外阴影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精光。
他没有废话,直接递进来一个比之前更细的竹管,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夫人,查到了。周明与城南‘永丰粮行’东家往来密切,上元节前后,曾三次密会于粮行后院。粮行背后,隐约有都察院李御史妻弟的影子。乙字七号、九号批文,经核对存档印鉴,确系伪造,手法高明,几可乱真,伪造者……疑似出自宫内旧人。”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巨大,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周明果然有问题,而且牵扯到了粮商和都察院的御史!更可怕的是,那些足以致命的假批文,竟然可能出自宫内!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手的触手,可能比她想象的伸得更长,更深!
那汉子说完,不等苏婉清反应,便如同来时一样,身形一晃,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苏婉清握着那冰冷的竹管,指尖都在发颤。她关上窗,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有些发软的身体。
宫内旧人……伪造批文……
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她强装的镇定。如果对手的能量已经渗透到了宫禁之内,那林砚面对的,将不仅仅是朝堂上的政敌,而是盘踞在帝国阴影深处的庞然大物!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灯下,颤抖着手取出竹管内的纸条。上面用更小的字,详细记录了周明与永丰粮行东家几次会面的具体时间、地点,甚至还有他们谈话的一些片段——涉及漕粮“折色”的差价,以及“打点”某些环节的费用。而关于批文伪造,则只含糊地指向一个早已离开宫廷、擅长模仿笔迹和雕刻印章的老宦官,此人如今下落不明。
线索到了这里,似乎又断了,但指向的方向,却更加令人心惊。
都察院的李御史……苏婉清快速在脑中搜索着关于此人的信息。似乎是张韬的门生,素以“清流”自居,弹劾官员从不手软。
一条隐约的线,似乎在她脑海中串联起来:张韬(或许还有他背后的势力) -> 李御史(言官攻击)-> 周明(具体执行,勾结粮商)-> 永丰粮行(资金往来?利益输送?)-> 伪造批文(宫内旧人,提供致命“证据”)……
这是一个精心编织的罗网,从基层吏员到朝堂言官,再到可能涉及的宫廷隐秘力量,环环相扣,就等着合适的时机,将林砚死死罩住!
而现在,这个时机,就是林砚离京,无法自辩的时刻!他们甚至可能在他离京后,立刻发动弹劾,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冷汗,瞬间湿透了她的内衫。
她该怎么办?将这些发现告诉王侍郎和七皇子?可证据呢?仅凭听风阁这无法摆上台面的调查,如何取信于人?甚至可能打草惊蛇。
坐以待毙?那更是死路一条!
她在书房内焦灼地踱步,烛火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囡囡还在隔壁安睡,她甚至能听到女儿细微平稳的呼吸声。这声音像一根细线,牵着她,不让她被这巨大的恐惧和压力吞噬。
不能乱!绝对不能乱!
她停下脚步,目光重新落在那张写满密报的纸条上。宫内旧人……下落不明……永丰粮行……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一个险招。
既然无法从正面破解,或许可以从侧面……打草惊蛇?或者,祸水东引?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这个计划需要时机,需要精准的操作,更需要……运气。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开始写信。一封是给王侍郎的,语气恳切,只言家中一切安好,感谢挂念,并隐约提及近日常有不明身份之人在府外窥探,心中不安,望王侍郎得空时能代为向京兆尹递个话,加强附近巡守。这是一步闲棋,既是示弱,也是铺垫。
另一封,则是用特殊的密码写就,准备再次通过听风阁送出,目标,是东南!
她必须提醒林砚,京中的网远比想象的凶险,让他务必小心,并且,她需要他在东南,配合她演一场戏,一场给京城这些“看客”看的大戏!
写完密信,她用火漆封好,再次走到窗边,发出了联络的信号。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但苏婉清知道,这寂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是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她抬头望向东南方向,目光仿佛要穿透这重重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