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的高热在汤药和母亲的精心照料下,终于缓缓退去,虽然依旧虚弱,但总算是脱离了危险。小家伙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没什么精神,却异常黏着苏婉清,仿佛只有靠在母亲怀里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苏婉清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但外界那股针对林家的污名化浪潮,却愈演愈烈。
“触怒海神”、“天谴”、“煞气冲撞”……种种荒谬不堪的流言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传播,甚至有些茶楼酒肆里,还有说书人隐晦地编排着类似的故事,引得无知百姓议论纷纷。连带着林府门口,都偶尔会有一些不明真相的闲人指指点点,仿佛这座挂白的府邸真的被什么不祥笼罩。
林忠气得浑身发抖,几次想要派人去驱赶,都被苏婉清制止了。
“让他们说。”苏婉清抱着精神稍好的囡囡,坐在庭院里晒太阳,语气平静得可怕,“堵得住悠悠众口吗?越是压制,他们传得越起劲。”
她看着女儿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的大眼睛,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对手想用舆论压垮她,那她就顺势而为,将这“弱者”的身份,利用到极致!
她吩咐林忠:“去,将陈老先生这几日来府上为囡囡诊病的脉案和药方,仔细抄录一份。再去寻几个平日里与林家交好、在士林中有些清名的医馆坐堂大夫,请他们联名写一份关于囡囡病情的说明,务必点明是‘惊惧忧思、外感风寒’所致,与什么鬼神之说毫无干系。”
她要先从根本上,瓦解对方泼来的脏水。用确凿的医案和专业人士的证言,对抗虚无缥缈的谣言。
同时,她再次提笔,这一次,不是给王侍郎,也不是给七皇子,而是直接给宫里的皇后娘娘上了一道言辞恳切、哀婉动人的请安折子。
在折子里,她丝毫没有提及朝政,只以一个痛失丈夫(至少在世人眼中)、女儿又重病垂危的未亡人身份,泣诉家中惨状,言及幼女因惊闻父讯、悲恐交加而染重疾,如今京城流言蜚语甚嚣尘上,竟污蔑其夫遭“天谴”,其女染“煞气”,恳请皇后娘娘垂怜,能否派遣一两位精通医理的嬷嬷或女官过府一看,一来安她母女之心,二来……也可借此平息那些无稽之谈,还亡夫一个清白,还幼女一个安宁。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
直接将事情捅到了后宫之主面前,用极致的悲惨和委屈,来博取同情,同时将“平息流言、还亡夫清白”的球,巧妙地踢给了皇家。如果皇后派人来看,并且证实囡囡只是普通病症,那所谓的“天谴”、“煞气”就不攻自破。皇家的人亲口否认,比她自己辩解一万句都管用。
这无异于将了那些散布流言者一军!
折子递上去后,苏婉清依旧深居简出,每日只是精心照料女儿,对外界的风言风语充耳不闻,仿佛真的已经认命,只求女儿平安。
她在等待,等待宫里的反应,也在等待听风阁关于东南和京城幕后黑手的进一步消息。
然而,对手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或者,是觉得流言的力度还不够。
就在苏婉清递上请安折子的第二天下午,林府门外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青布道袍、手持拂尘、留着山羊胡的老道,他身后跟着几个打扮类似的徒弟,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围拢过来。
那老道站在林府大门前,指着门上悬挂的白灯笼和素绸,声音洪亮,带着一股装神弄鬼的腔调:“无量天尊!贫道云游至此,见此宅怨气冲天,煞云盖顶,隐有血光之灾蔓延之象!府上近日是否接连遭遇横祸?此乃冲撞了东方海上的凶煞,若不及时化解,恐有灭门之祸啊!”
此言一出,围观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指指点点的声音更大了。
守在门内的林忠气得脸色铁青,几乎要冲出去理论。
坐在内院,正喂囡囡喝药的苏婉清,听到门外隐约传来的喧哗和林忠急促的禀报,她的手微微一颤,药碗里的汤汁晃了晃。
她缓缓放下药碗,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囡囡的嘴角。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而且,来得如此直接,如此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