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先生被林忠悄悄从后门引入府中,老人一听事关皇后所赐药物可能被下毒,吓得胡子都抖了三抖,不敢有丝毫怠慢。
在苏婉清严密看守的内室中,陈老先生戴上特制的麂皮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丁点膏药,先是仔细闻嗅,然后又用银针、特定的药水反复测试。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夫人……”良久,陈老先生放下工具,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后怕,“这膏药中,被掺入了一种名为‘缠丝萝’的汁液提炼之物。此物无色无味,极难察觉,唯独遇热后会散发一丝极淡的腥气。其性阴寒歹毒,若是成人少量服用,只会觉得精神倦怠,气血渐亏,不易察觉。但若是小儿,尤其是本就元气大伤、心脉脆弱的小儿服用……”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床上懵懂无知的囡囡,不忍地闭上眼:“……不出半月,必会心脉衰竭,形销骨立而亡!而且……症状与体虚病症极其相似,若非精通此道者,绝难发现是中毒所致!”
形销骨立而亡!
苏婉清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踉跄着扶住桌子才没有倒下。她不敢想象,如果刚才她没有因为那一点点异样的警惕而停下,此刻的囡囡会怎样……
一股灭顶的恐惧和后怕之后,是滔天的怒火!对方不仅要林砚死,还要用如此阴毒隐秘的方式,让她眼睁睁看着女儿缓慢而痛苦地死去!这是何等丧心病狂!
“可能查出是何时、何人所为?”苏婉清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冰冷。
陈老先生摇头叹息:“此物融入膏中,难以分辨具体掺入时间。至于何人……老夫就无能为力了。”
送走陈老先生,苏婉清独自坐在黑暗中,许久没有动弹。那罐被下了毒的膏药就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她心头。
对手的狠毒和谨慎,超乎想象。这次失手,他们必然还会有下一次,而且手段只会更加隐蔽难防。
她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反击!
“林忠。”她唤来老管家,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你亲自去一趟……不必通过寻常渠道,想办法,将我们发现膏药有问题,但囡囡侥幸未服的消息,‘不小心’透露给永丰粮行的孙富贵知道。”
林忠大吃一惊:“夫人!这……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就是要打草惊蛇!”苏婉清咬牙道,“蛇藏在洞里,我们找不到。只有把它惊出来,让它动,我们才有机会抓住它的七寸!孙富贵是周明的钱袋子,也是这个链条上可能最薄弱的一环!他知道消息,必然会有所动作,要么通知上线,要么……自己露出马脚!”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目前打破僵局最快的方法!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孤岛上,林砚与罗刹的博弈也进入了关键时刻。
林砚没有再空谈大道理,而是向罗刹展示了他对东南海运、漕运弊病的深入了解,甚至分析了某些海上势力可能的运作模式和利益链条。他的见识和判断力,让罗刹这个老海狼也暗自心惊。
“罗首领,”林砚看着在篝火映照下明明灭灭的罗刹的脸,抛出了最后的筹码,“我知道空口无凭。但我可以向你承诺,若我能安然返回,重掌开海事宜,必将肃清海路,严惩蛀虫!届时,似罗首领这般熟悉海事、勇武果敢的豪杰,只要愿意遵守新的海贸律法,不仅过往一概不究,更可成为官方认可的护航首领,堂堂正正行走于海上,光耀门楣,福泽子孙!这,难道不比永远窝在这‘鬼见愁’,朝不保夕,被岸上的人视为草寇来得强吗?”
光耀门楣,福泽子孙!
这几个字,像重锤般敲在罗刹心上。他漂泊半生,刀头舔血,所求为何?不就是一个安稳,一个能抬得起头的将来吗?
他死死盯着跳跃的火焰,胸膛剧烈起伏,内心显然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许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断,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老子就信你一次!不过,林大人,你若敢骗老子……”他拍了拍腰间那柄寒光闪闪的鱼叉,威胁之意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