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围府”四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刚刚经历“残骸”噩耗、尚未完全平复的林府上空炸响。
苏婉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手中的茶盏落地碎裂的声音,仿佛是她心中某种东西也跟着一起碎裂的声响。她扶着桌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是张韬他们终于按捺不住,要狗急跳墙,强行灭口了吗?还是……陛下因为七皇子之事,终于要对林家下手了?
无论哪种可能,对于此刻孤悬于风暴中心的林家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娘亲!”囡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母亲骤变的脸色吓到,丢开手中的布偶,跑过来紧紧抱住苏婉清的腿,小脸上满是恐惧。
“夫人!怎么办?”林忠也是面无人色,声音发颤。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慌。不能乱!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她蹲下身,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安抚道:“囡囡不怕,没事的,可能是官差叔叔有事来找娘亲。你先跟奶娘去里面玩,好不好?”
她不能让女儿看到接下来的可能发生的任何不堪场面。
囡囡似懂非懂,但看着母亲强装镇定的脸,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被奶娘抱着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内室。
支开女儿,苏婉清猛地站起身,脸上最后一丝柔弱被彻底收起,眼神锐利如刀,对林忠快速吩咐:“紧闭府门!所有家丁护院,守住各处门户!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门,更不准与外面的人发生冲突!”
“是!”林忠领命,匆匆而去。
苏婉清整理了一下素白的孝服,将那根素银簪子插得更紧,然后深吸一口气,迈着看似平稳、实则每一步都重若千钧的步伐,走向前院。
府门外,甲胄碰撞声、马蹄轻踏声、以及一种无形的肃杀之气,透过厚重的门板传进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走到门后,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府邸已被一队盔甲鲜明的禁军士兵团团围住,刀出鞘,箭上弦,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为首一名将领端坐马上,面色冷峻,看不清具体样貌。
不是京兆尹的衙役,是禁军!直接听命于皇帝的禁军!
苏婉清的心沉到了谷底。事情,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她定了定神,扬声道:“门外是哪位将军?为何率兵围我林家府邸?我林家满门忠烈,夫君林砚更是奉皇命出差,至今下落不明,不知犯了何罪,要劳动禁军大驾?”
她的声音清越,带着一丝压抑的悲愤和质问,清晰地传到了门外。
那为首的将领闻声,策马向前几步,沉声道:“本将乃羽林卫中郎将沈重,奉陛下口谕,前来保护林侍郎家眷安全,并请林夫人苏氏,即刻入宫觐见!”
保护?入宫觐见?
苏婉清愣住了。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不是来抓人问罪的?而是……保护?还要她入宫?
巨大的反转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是陛下知道了什么?还是七皇子从中斡旋的结果?或者是……皇后娘娘的作用?
无数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
但“陛下口谕”和“入宫觐见”这几个字,让她明白,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原来是沈将军。”苏婉清定了定神,语气放缓了些,“既然是陛下口谕,臣妇自当遵从。只是府中尚有稚女,方才受惊,容臣妇稍作安排,即刻便随将军入宫。”
“夫人请便,末将在此等候。”沈重的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太多情绪。
苏婉清转身快步走回内院。她心中依旧充满了疑虑和不安。所谓的“保护”,是真心还是监视?入宫觐见,是福是祸?
她走到囡囡房间,小丫头还趴在奶娘怀里,小身子微微发抖。
“囡囡,”苏婉清蹲下身,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娘亲要进宫一趟,去见皇后娘娘。你乖乖在家,听奶娘和林忠爷爷的话,好不好?”
囡囡抬起头,大眼睛里含着泪水:“娘亲要去很久吗?囡囡怕……”
“不会很久的。”苏婉清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心中酸涩,“皇后娘娘是好人,叫娘亲去,可能是要问问爹爹的事情,或者……是要给囡囡赏赐呢。”
她只能用这种虚无的承诺来安抚女儿。
仔细叮嘱了奶娘和林忠看好府邸、照顾好小姐后,苏婉清换了一身相对庄重些的深青色衣裙,重新梳理了发髻,这才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向前院。
府门缓缓打开。
门外,阳光有些刺眼。禁军士兵们肃立两旁,冰冷的甲胄反射着寒光。沈重端坐马上,目光落在走出府门的苏婉清身上。
她独自一人,站在那一片象征着权力与冰冷的甲胄之中,素衣孑立,身影单薄,脊背却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悲伤、疲惫却又异常平静的神情。
沈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这位林夫人,比他想象的要镇定得多。
“林夫人,请。”他做了一个手势。
一辆宫中规格的马车等候在一旁。
苏婉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悬挂着白灯笼的林府匾额,然后毫不犹豫地登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在禁军的护卫下,向着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皇城,缓缓驶去。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苏婉清坐在微微摇晃的车厢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中波澜起伏。
此去宫中,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