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底碾碎的黑浆还没散味,寒星忽然呛出一口血。
不是黑的,是金的。
她单膝跪地,手撑在石砖上,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刚落地就蒸腾起细烟,像是烫进了石头里。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有东西在往上顶。
我没动。
扇子还垂在身侧,但指尖已经发麻——那是《天命漏洞手册》在自动翻页的前兆。
她皮肤开始裂开,从手腕往上,一道道细纹像干涸的河床,底下透出金光。几片鳞状的东西浮出来,薄如蝉翼,却泛着金属冷光。她咬牙没叫,可肩膀抖得厉害,明显在硬扛。
“疼就叫。”我说,“憋着容易内伤。”
她喘了口气,抬头看我,眼白已经开始泛黄:“阁主……我是不是要变成怪物了?”
“你早就是了。”我走过去,折扇尖挑起她下巴,“半妖不人不鬼,不吃斋不念佛,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怕?”
话音未落,她头顶那根红绳猛地一紧。
不是松垮垮挂在发尾的那种紧,是活物绞杀猎物式的收束。绳子瞬间勒进她后颈,留下一圈焦痕,皮肉滋啦作响,像是被烧红的铁丝缠住。
她闷哼一声,整个人往前栽,我抬手扶住她肩,却被一股反震力弹开。
琉璃镜下那只眼突然刺痛。
我看清了——那根本不是绳子。
是线。
一根由无数细小咒文编织而成的血契线,表面流动着和渊主念珠上一模一样的符印。它从寒星发间延伸出去,另一端……消失在空气里,像是扎进了某个看不见的契约阵眼。
“好家伙。”我冷笑,“送个破红绳就想认女儿?”
这哪是赠礼,这是埋种。
情绪波动、血脉躁动、神志涣散——全是触发条件。刚才她吐金血、皮肤龟裂,正好给了这玩意儿唤醒信号。现在它要把她拽回去,要么当傀儡,要么当祭品。
星盘贴在她腰上,烫得快要冒烟,篆文乱跳:
“宿主灵魂频率异常!”
“检测到远程精神牵引!”
“建议立即断联!”
我一扇柄砸上去:“闭嘴,放音频。”
星盘卡了一下,传出一段录音——是我当年录的《道德经》注疏,声线冷得像冰碴子: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视百姓如草芥。翻译一下:老天爷不在乎你惨不惨,就像厨师不在乎韭菜疼不疼。”
声音不大,但在通道里回荡得诡异。
寒星抽搐了一下,眼里的黄光晃了晃。
幻象破了。
她喉咙里的咯咯声停了,呼吸重新变得粗重,但不再紊乱。她抬起手,指甲抠住脖子上的红绳,想扯。
“别用蛮力。”我拦她,“这是血契媒介,你越挣扎,它吸得越深。”
她喘着气:“那……怎么办?”
我盯着那根绳,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终于翻到对应条目:
> “借情缚魂者,必赖执念为引;情灭,则契崩。”
通俗点说——它靠“你以为自己是谁的女儿”这种念头活着。你不信,它就废。
但我不能直接告诉她真相。她现在神志不稳,一句话说得不对,可能当场崩溃。
所以我做了最擅长的事——嘴臭。
“你以为这根破绳是谁给的?”我冷笑,“我随手从冥河捞上来擦剑的,脏得能种蘑菇。你要真觉得它多金贵,不如现在就磕个头,喊渊主爹试试?看他赏你不?”
她愣住。
红绳又是一紧,几乎勒进动脉。
但她没低头。
她反而笑了,嘴角咧开,带血:“您……说得对。我脑子进水了才信这种烂摊子是我的命。”
话音落下。
啪!
红绳中央 knot 突然炸开,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爆了。
我早有准备,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正中断裂处。毒血接触绳芯的瞬间,整根线像活蛇一样扭起来,表面浮现出骷髅咒印,发出腐骨般的嘶鸣。
“配吗?”我扇子一挑,把烧焦的残段挑飞,“你也配当我徒弟的爹?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不配碰。”
残线落地化灰,风一吹就散了。
寒星瘫坐在地,大口喘气,脖子上的焦痕还在冒烟。她抬手摸了摸锁骨下的纹路,那里原本蠕动的虫形印记,此刻正缓缓褪色、变形。
星盘突然狂震:
“警告!检测到血脉重组!”
“半妖纹激活进度:37%……62%……91%……”
下一秒,她猛地抬头。
眼睛变了。
瞳孔缩成竖线,像野兽,虹膜却是熔金般的颜色,映着通道幽光,亮得吓人。她身上那些金鳞迅速蔓延,从手臂爬到脖颈,又退回去,像是在适应某种新节奏。
她站了起来。
没摇晃,也没喘。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五指张开,掌心浮起一团金雾,凝而不散。
“主人。”她开口,声音有点哑,但很稳,“我能听见它们。”
“谁?”
“蛊子。”她转向右侧第二根承重柱,眯眼,“在哭。说……好疼。”
我挑眉。
《天命漏洞手册》适时补了一句:
> “半妖初醒时,五感通幽,可辨百里内阴虫行迹。”
原来还能当活体雷达用。
我抬手掐诀,将一段记忆封进毒血,弹向她眉心:“既然能听见,那就看看——哪个该死。”
血珠没入她额头。
她身体一僵,竖瞳剧烈收缩。
我知道她在看什么。
那段记忆里,有十八渊第三层的地貌图,有九枚蛊子种子的埋设坐标,还有母虫残魂最后尖叫的画面——它们不是独立的妖物,是同一套系统的节点,只要摧毁核心,其余自溃。
她缓缓转头,看向最深处那根石柱。
“那边。”她伸手,“最大的那个,是母核。”
我点头:“去把它揪出来。”
她迈步上前,走到距石柱三步远停下。金雾在她掌心旋转,越来越密,忽然她五指一收,轻喝:
“出来!”
轰——
石柱炸裂,碎石四溅。
一只半成型的肉瘤被无形之力拽出,悬在空中疯狂扭动,表面口器开合,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音。
寒星盯着它,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她抬起手,金雾涌出,缠上那团肉块。几息之后,哭声戛然而止。
肉瘤不动了。
像是……睡着了。
“你能控它?”我问。
她点头:“它认我当娘了。”
我:“……那你以后就是蛊虫托儿所所长。”
她居然笑了,虽然笑得有点僵。
但这一笑,金鳞退得更快,竖瞳也开始恢复常态。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残留的金雾,喃喃:“我……还是我吗?”
“废话。”我说,“你要是变成别的东西,我现在就拿扇子拍死你。”
她抬头看我,眼神清亮。
就在这时。
脚下震动。
不是来自石柱,也不是蛊子孵化。
是船。
渡魂舟的乌木船身从岩壁里缓缓滑出,像影子凝实。船首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眼皮微微颤动,嘴角似乎比之前翘得更高了些。
船头掉落一枚魂币,正面刻着“楚昭必胜”,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欢迎新任镇渊灵登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