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柱从岩层里钻出来的时候,定星额间的纹路突然亮了。
不是那种温吞的泛光,是直接炸开一道银线,顺着她眉心往下淌,像谁拿刀划了道口子。她闷哼一声,抬手去按,指尖刚碰上皮肤,整块星盘就在我袖子里抖得跟抽风似的。
我低头一瞥,那破铜烂铁正疯狂滚动篆文,原本规规矩矩的符文全变了形,挤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弹幕:“前方核能!快跑!!”后面还跟着个闪烁的感叹号,活像菜市场喇叭在喊“跳楼价”。
我没动。
这玩意儿平时司机比开机勤,现在倒知道报警了?我冷笑,翻开识海里的《天命漏洞手册》想找点对应批注,结果页面翻到一半卡住了。
“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八个字糊成一团,像是被人拿湿毛巾擦过;“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零点三秒”更是只剩半截,后头直接空白。
有人在删数据。
我眯眼看向最近的一根血柱。它已经升到三丈高,表面浮着暗红纹路,像是血管在跳。我咬破手指,将一滴混着冥河水的毒血抹在左眼琉璃镜上。镜面一烫,视野顿时撕开一层雾。
血柱里面不是妖气,也不是灵力。
是碎命格。
密密麻麻的命运残片裹在血流里打转,有的写着“寿终正寝”,有的刻着“暴毙于街”,还有几片飘得慢的,依稀能辨出“忠孝节义”四个字——标准的功德碑配方。
我收回视线,冷笑出声:“搞这么大阵仗,就为了煮一锅别人的人生剩饭?”
定星喘了口气,把玉符攥得更紧:“它们……在动。每根柱子都在吸东西,像是在拉什么进来。”
我点头。不是吸,是引。十八根血柱围成环形,间距精准得不像自然形成,倒像是某种阵法的导引桩。再看它们排列的方位,隐隐对应星图中的“囚渊位”——专门用来镇压失控规则的地方。
但现在,阵眼空着。
除非……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
操。
难怪刚才那行“楚昭正在存在”的字闪得那么诡异。这不是封印阵,是献祭台。而我站的位置,正好是主祭位。
定星察觉我的沉默,转头看我:“怎么了?”
我抬手,把折扇柄往她肩上一搭:“别慌,狗崽子,这种套路我见得多了——谁立碑,谁才是祭品。”
话音未落,血光猛地一震。
中间那根最粗的柱子轰然炸裂,碎片四溅。可没等尘埃落地,焦黑石片就在空中重新拼合,一块接一块,垒成一个人形轮廓。
华贵宫装剥落殆尽,露出底下由残碑拼成的躯干。她的脸还在,轻纱也挂着,但声音彻底变了,像两块石头互相碾压:“执笔者……你写的‘孝’字,可曾算过代价?”
我挑眉。
毒巢母虫?还是说,现在该叫你——伪功德碑?
我往前走了一步,折扇轻点地面:“你连完整的碑都不是,不过是从主碑上崩下来的一块边角料,被踢出轮回后捡了点残魂凑成的壳。也配谈‘代价’?”
她僵住。
我继续:“真正的功德碑不会把‘忠’字刻在背面。那是伪善者遮羞的伎俩,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三千年前我就在批注里写过:‘此字反写,其心必歪’。”
扇骨一震,上面浮现出一行小字:“客户反馈:残次品不享受三包服务。”
我甩手一挥,扇风掠过碑身。那一行残文瞬间发烫,黑烟直冒,母虫整具躯体剧烈抽搐,像是被电流贯穿。
她怒吼:“你懂什么!我是被天罚烧毁的碑魂,承载万民信仰!”
我笑出声:“信仰?你顶多算个报废零件回收站。真有信仰,天道会把你扔进十八渊第三层当毒窝老母?早该化灰了。”
她咆哮着抬手,九朵食人花从血柱根部破土而出,花瓣上“仁”“义”“礼”几个字渗出血来,朝我们扑来。
我没动。
定星却抢先一步冲上前,手中玉符一扬,银灰色瞳孔骤然收缩。她看清了那些花的命脉——每一片花瓣都连着一条极细的红线,源头直指母虫心口。
“原来你是靠吞噬别人的德行活着。”她低语,“那你根本不是碑,你是寄生虫。”
话音落下,她猛掐符咒,玉符炸开一道光刃,精准斩断三根红线。
食人花当场枯萎,母虫胸口裂开一道缝,黑气狂涌。
我啧了一声:“行啊,狗崽子,学会用漏洞反啃了?”
她回头咧嘴一笑,嘴角带血:“学徒工总得表现好点,不然你怎么肯结工资。”
我懒得接这话,目光扫过十八根血柱。它们仍在上升,顶端开始交汇,空中浮现出巨大的符阵雏形。更麻烦的是,那阵法的节奏,居然和我的呼吸同步。
不是模仿。
是绑定。
我吐出一口浊气,发现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成符文,随即被最近的血柱吸走。这阵法不是冲我来的——它就是以我为能源建的。
定星察觉不对:“你在供能?”
我点头:“有人拿我的存在当柴烧。”
她皱眉:“那还不赶紧撤?”
“撤?”我冷笑,“这时候跑,等于承认这阵合法。我要让它自己崩。”
我从怀里掏出那枚残页,它还在挣扎,嘶叫着“你不该存在”。我没理它,反手撕下一块衣角,蘸着伤口流出的毒血,在纸上画了个反向符印。
残夜尖叫戛然而止。
我把它往定星手里一塞:“拿着,别让它乱说话。”
她接过,眉头皱得更紧:“你还留着这个?它不是一直在说你……”
“越说我不存在,越证明我存在。”我打断她,“现在问题不是我存不存在,是这帮家伙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抬头看向空中逐渐成型的符阵,低声说:“谁告诉你,祭坛一定要烧活人?有时候,烧个名头就够了。”
说完,我忽然抬手,将玉符残片朝着最近一根血柱掷去。
玉符撞上血光的瞬间,并没有爆炸。
反而像钥匙插进锁孔,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整个符阵猛地一顿,空中流转的符文停滞了半秒。
够了。
我退后一步,站到定星身边,折扇横在胸前。
母虫仰头狂笑:“你以为这就完了?这十八根血柱,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坟茔!你的命格、你的名字、你的存在痕迹——全都会被炼进新碑!”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
唇角一挑,像刀割过冰面。
“你说对了一半。”我说,“坟茔确实是给我准备的。”
我顿了顿,指了指脚下。
“可你搞错了——立碑的人,才要第一个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