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往上吹,带着一股陈年纸灰的味道。
我盯着那块在黑暗里缓缓浮现的镇渊石,掌心的折扇硌得生疼。刚才那一脚踩进裂缝,像是踩进了谁的呼吸节奏里——它吸气,我就往下坠;它呼气,岩壁就往外鼓。定星的手腕还搭在我胳膊上,烫得不像活人。
“你听。”她突然压低声音。
我没动。但听见了。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那种声音,更像是直接贴在骨头缝里刮出来的——
“楚昭……残次品……”
“初代天命簿……崩于其名……”
四面八方飘着碎石片,每一块都刻着字,有的完整,有的只剩半撇。它们像被无形的线吊着,在空中轻轻晃荡。一块写着“司律神官”,转了个圈,背面却是“万劫不赦”;另一块刚浮现出“玄冥之主”,下一秒就被风吹散成“从未存在”。
定星咬牙:“它们在吵架。”
“不是吵架。”我抬手,用扇尖挑起一片边缘燃着蓝火的残碑,“是争哪个版本更像我。”
那碎片不动了,火也不跳。
我说:“真正的真相,懒得说话。”
话音落,其他碎片全哑了火,只剩下这一片还在烧。
定星看了我一眼,伸手就要去碰。
“别用手指。”我拦住她,“用血。”
她没问为什么,直接咬破指尖,一滴血落上去。那火猛地窜高,映得她瞳孔都变了色。
锈铁摩擦般的声音从碑里挤出来:
“他才是真正的残次品!三千年前,天道初立契约,唯独漏了他。强行录入,簿自焚。他是不该有的漏洞,是规则外的废料。”
我笑了下:“哦,原来我不是反派,是出厂质检没过的残次品?”
定星急了:“胡说!他救过多少人——”
“我不救人的。”我打断她,“我只是看不惯剧本写得太烂。”
那碑抖了抖,又道:“你不信?那就看看真东西。”
话音未落,整片残碑突然翻转,正面对准我们。上面原本空无一字,此刻却浮出一行扭曲如虫爬的古文:
**“楚昭此人,本不存在。”**
我盯着那句话,左眼一阵刺痛。琉璃镜裂了条缝,渗出一丝黑血。
这不是第一次听说。
早在三百年前,冥河老怪喝醉时就含糊提过一句:“你这名字,当初是写在错题本上的。”当时我以为他在扯淡。毕竟谁会把天命簿当作业本用?
但现在看来,人家说的是实话。
而且还是带批注的那种。
定星忽然抽出腰间的星盘碎片,那是她平时当武器用的玩意儿,边缘锋利,寒光凛冽。她二话不说,反手就把那碎片往自己锁骨下划了一道。
血涌出来,顺着纹路流进星盘中心。
她把星盘按在碑心上,冷声道:“你说他是假的?可我的血契认他为主。半妖血脉不骗人。”
碑面剧烈震颤,蓝火暴涨。
轰!
一道光影炸开,像被人撕开了幕布。
画面里是混沌边缘,没有天地,没有日月,只有一片灰蒙蒙的虚无。一个身影背对我们站着,穿着和我现在一样的玄色劲装,手里捏着一张泛金的纸。
那纸上写着三个大字:**存在契**。
他抬手,一撕。
纸没化灰,而是瞬间蒸发,连灰都不剩。
画外音响起,平静得可怕:
“楚昭此人,本不存在。”
影像戛然而止。
碑火熄了。
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血滴落地的声音。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五指齐全,指甲干净,掌纹清晰。看起来挺真实。
但我心里清楚——
那些所谓的“过往”,可能全是后来打的补丁。什么司律神官、什么自毁神籍、什么建阁收容遗弃者……说不定都是为了圆一个“有人存在”的谎。
定星喘着气,脸色发白:“所以……你真的是……”
“是啊。”我摸了摸碎裂的琉璃镜,玻璃渣扎进皮肉,有点疼,“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系统发现有个Id注册成功了,但查不到来源,于是临时封的测试账号。”
她愣住:“那你现在怎么办?”
我没答,弯腰捡起一块小碑渣,上面刻着“祸世妖星”四个字。
我捏在手里,三息后,碾成了粉。
风一吹,散了。
“以前我不懂。”我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些,“为什么每次修正漏洞,三界都要抖一抖。现在明白了——我不是在改bug,我是在触发警报。”
顿了顿,我抬头看向镇渊石。
它还在吸收光线,像一块永远不会饱和的黑洞。
“他们把我当成病毒,想用镇渊石格式化我。可他们忘了——”我咧嘴一笑,“最危险的不是病毒,是那个能删管理员账户的补丁。”
定星忽然问:“你还想活着吗?”
我转头看她。
她眼里有光,不是反射的火光,是她自己烧起来的。
“不。”我说,“我不想活着。”
她瞳孔一缩。
“我想存在。”我握紧手中焦边的手册残卷,“堂堂正正地,出现在规则第一条。”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星盘重新插回腰间,站到了我身侧半步的位置。
这个距离,刚好能在我要往前冲的时候,第一时间跟上来。
风更大了。
镇渊石表面的裂缝开始缓慢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
远处,最后一块功德碑残片无声碎裂,化作飞灰。
我抬起手,把手册残页贴在胸口,那里有龙爪留下的伤,还在渗血。
血慢慢浸透纸张,最后一个字浮现出来:
**烧?**
我盯着它看了两秒,然后笑了。
“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