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还在天上劈着,像谁家路由器坏了连不上网。
我跪在祭坛上,膝盖底下是碎成渣的龙宫石砖。刚才那把火把天命簿烧了个干净,现在轮到我自己了——体内的东西开始翻江倒海,不是疼,是整条经脉被人拿锉刀一点点刮过的感觉。
冥河水原本只是寄存在我体内,靠《天命漏洞手册》压着不暴走。可刚才那一烧,规则崩了一角,它也醒了,顺着奇经八脉往上冲,像是要换个主人。
寒星站在我三步外,没动。
她知道我现在碰不得。呼吸都带着黑气,落地就冒烟,前一秒还完整的石头,后一秒就塌出个碗大的坑。
“主人……”她喊了声,声音有点抖,“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我没回。不是不想回,是怕一张嘴喷出来的不是人话。
脑子里那本破手册倒是安静得很,从“楚昭此人,本不存在”之后,再没蹦出半个字。也好,这种时候再来点冷笑话,我还真怕自己笑死在这儿。
我五指插进地缝,借力稳住身体。痛感越来越尖锐,像有无数根针在骨髓里扎阵法。但我没压它,反而松开了所有防线——既然我不是这世界该有的东西,那它的规则,我也用不着守。
念头一落,冥河水猛地炸开,直冲天灵盖。
我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出去。血没散,反倒凝成丝线,绕着我缠了三圈,像给沸腾的毒力套了根绳子。
这是漏洞的认知具现化。三千年来我看过的、改过的、顺手捅穿的规则裂缝,全成了此刻镇压自己的锁链。
刹那间,体内乱流归顺,幽黑如墨的真流沉入丹田,一圈圈旋转起来,稳得像个刚升级完系统的杀毒软件。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
黑雾散了。
“成了?”寒星往前挪了半步,又停住。
我低头看了看手。掌纹还在发亮,但不像刚才那样乱窜电流了,像是被重新格式化的硬盘,终于跑通了第一行代码。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骨头咯吱响了一声。
“嗯。”我活动了下肩膀,“以前是带毒的肉身,现在是带肉身的毒。”
她说不出话,只盯着我。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刚才那股气息太邪门了,别说她,我自己都觉得不像个人了。
我抬手,把折扇从袖里抽出来。扇骨上的银纹闪了闪,忽然渗出一滴漆黑液体,在缝隙间晃了两下,然后——
啪。
滴在地上。
那地方瞬间塌陷,岩层像蜡一样融化,往下蚀出丈许深坑,边缘还在不断冒泡。
寒星本能退了半步。
我看见了。
于是笑了下,合上扇子,指尖抚过扇面那句刻着的文言段子:“道可道,非常道;毒可毒,非常毒。”
我抬眼看她:“怕了?现在跑还来得及。”
她是唯一能听懂这话分量的人。我不是在赶她走,是在问——你还能认出我吗?
风从裂开的穹顶灌进来,吹得她额前碎发乱飘。
她没说话,上前一步,伸手抓住我握扇的手腕。
掌心有茧,力气不小。
“这样,”她说,“才能保护你。”
我愣了一下。
原来最狠的招不是焚天命簿,而是有人在这种时候还敢伸手。
我反手扣住她手腕,轻轻一引,一丝新成的毒息顺着她血脉滑进去。她锁骨下的纹路微微一烫,随即泛起一层暗金光泽,像是被什么东西认证通过了。
从此以后,我的毒,她也能扛。
“你就不怕哪天我失控,把你一块化了?”我问。
“那你先问问你的毒,认不认得我。”她咧了下嘴,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它要是敢动我,等于打你自己的脸。”
我哼了声:“还挺会给自己加戏。”
“主人教的。”她眨眨眼,“你说过,最强的防御,是让敌人攻击你的时候等于攻击他自己。”
我一怔。
这话说过?好像在哪卷批注旁边随口提过一句。
没想到她记得。
远处天空还在震荡,星辰错位的轰鸣一阵接一阵,像是三界主机蓝屏后疯狂重启。云层裂口没合上,反而越撕越大,光柱照得整个废墟泛白。
我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那股全新的力量循环。它不再需要压制,也不再排斥这个世界——因为它本身就是对这个世界的否定。
而否定,才是最大的漏洞。
寒星松开我的手,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臂上隐隐浮现的纹路:“所以你现在算什么境界?”
“不算什么。”我甩了甩扇子,最后一滴毒液弹进地底,又砸出个坑,“以前叫‘毒体小成’‘大成’,现在嘛——”
我顿了顿,看着掌心缓缓流转的黑光。
“现在叫出厂设置恢复完毕。”
她噗嗤笑出声:“那岂不是比之前还原始?”
“原始?”我挑眉,“我是最初版本,也是最终补丁。别人修bug,我就是bug本身。”
她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转头看她。
风卷着灰烬在我们之间打转。
“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也不确定有没有爹娘。”我说,“但我知道,我姓楚,名昭,今年三千岁零七个月二十一天,职业是专治各种不服的规则维修工。”
她笑得肩膀直抖。
我也勾了下嘴角。
就在这时,我袖中那把檀木折扇忽然震了一下。
不对劲。
我把它拿出来,扇面朝上。刚才还干干净净的刻字区域,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极小的墨痕,像是被人用毛笔尖偷偷写上去的:
**“系统更新中,请勿关闭电源。”**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
然后抬脚,踩住了扇子一头。
寒星一愣:“你干嘛?”
“断电。”我说,“老系统总爱自动更新,烦得很。”
她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用力一碾。
咔。
扇骨折了半截。
可那行字还在,甚至微微发亮。
我眯起眼。
下一瞬,整座祭坛剧烈一颤。
不是地震。
是地底下有什么东西,突然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