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还在翻腾,祭坛那声闷响像敲在骨头上的鼓点,震得我耳膜发麻。手腕上的符文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肉,锁骨下的契约纹路也开始发红,一跳一跳地抽痛。我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残页,它正微微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不是好消息。
身后传来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是踩着某种阵法节奏逼近。我回头一瞥,二十个正派弟子已经散开成扇形,手里掐诀,灵力在空中织出一张半透明的网——锁灵网阵,专克逃窜者。为首的那人声音尖利:“寒星!交出残页,还能留你全尸!”
我呸了一声,咬破舌尖逼自己清醒。血味在嘴里漫开,脑子总算没那么沉了。可经脉里空荡荡的,灵力几乎榨干,连抬手都费劲。刚才那一阵奔袭耗太大,血契又在反噬,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烤。
但不能停。
楚昭说过,祭坛底下有东西。他藏的。他从不白藏东西。
我拖着腿往西北方向冲,那边有道裂隙,隐约透出一丝气流波动——星盘碎片贴着腰侧发烫,那是活路的信号。脚下碎骨咔嚓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左臂已经麻木得不像自己的。
追兵越来越近,锁灵网收得更快,边缘已经开始泛起银光,那是即将闭合的征兆。
“再跑也是死!”那人冷笑,“你以为楚昭会来救你?他那种人,连自己命都懒得管,何况是你?”
风里传来低语,细碎又阴冷:“你只是容器……他用完就会丢……”
我猛地摇头,把那声音甩出去。不对,不是风说的,是血契在响。有人在用契约之力动摇我的神志。
可我还是忍不住抬头,望向祭坛方向。
旗杆孤零零立着,像根指向天的钉子。
我哑着嗓子,几乎是自言自语:“你说过……不会丢下我。”
话音未落,一道乌光破空而来!
我本能地偏头,缚魂索擦着脖颈飞过,钉进身后的断碑,发出刺耳的嗡鸣。冷汗顺着额角滑下,心跳快得几乎炸开。
他们动手了。
锁灵网只剩三丈宽,再晚一步,我就得被套进去。一旦被困,血契就会彻底失控,他们会顺着契约找到楚昭,到时候不只是我,整个玄冥阁都会塌。
我不敢想。
正要拼最后一口气往前冲,忽然——
风停了。
灰雾凝固在半空,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天地间一片死寂,连远处的碎石滚落声都消失了。
然后,一道虚影从虚空缓缓浮现。
玄色衣袂无风自动,青铜夔龙簪压着长发,左眼那枚琉璃镜幽光一闪,映出半张冷峻的脸。
楚昭的规则残影。
他悬浮半空,目光扫过追兵,又落在我身上,声音冷得像冰渣子砸在地上:
“跳!”
我没问为什么,也没看脚下是什么。身体比脑子更快,猛地蹬地跃起——
身后就是悬崖。
失重感瞬间袭来,胃往上提,耳边风声呼啸。我下意识抱紧残页,整个人往下坠。
就在下一瞬,残影抬手,掌心向下虚按。
一层半透明的屏障凭空出现,稳稳托住我下坠的身体。我躺在上面,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后背。
而崖边那二十名正派弟子刚反应过来,正要扑上来,却见残影指尖轻划,动作随意得像拂去桌上的灰尘。
轰!
一股无形巨力横扫而出,二十人齐齐倒飞,撞进乱石堆里,有的当场吐血,有的直接昏死过去。锁灵网应声崩解,化作点点银光消散。
残影低头看我,语气还是那副欠揍样:“蠢货,再慢半步,你现在已经是他们炼蛊的材料了。”
我躺在护盾上,喘得说不出话,却咧嘴笑了:“你……还是来了。”
“不是来救你。”他淡淡道,“是这残页若丢了,三千年的账没人能算清。”
我笑得更狠了些,疼得直抽气:“哦,所以我是……保管员?”
“勉强算。”他瞥我一眼,“别以为这是夸你。抱着残页还差点被人堵死,说明你连基本警觉都没有。”
我想回嘴,可喉咙一甜,咳出一口血。血滴在残页上,墨迹微微扭曲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力量排斥。
残影眼神微动:“血契撑不住了?”
我点点头,锁骨下的纹路烫得吓人,像是有岩浆在皮肤下流动。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又响起那低语:“他不会真在乎你……你只是工具……”
“闭嘴。”我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残影没再多问,只冷冷道:“听着,这残页不能离身,哪怕死也得抱紧。它现在认的是你的血,不是他们的阵法。”
“我知道。”我抹掉嘴角的血,“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会往这边跑?”
“因为你只能往这边跑。”他语气平静,“祭坛异动,血契共鸣,你是唯一能触发封印错位的钥匙。他们不是追你,是在引你进局。”
我心头一紧:“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入局了?”
残影没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
刹那间,整个战场的气机为之一滞。
我感觉到脚下护盾的规则之力在震荡,像是某种更大的东西正在苏醒。远处祭坛的旗杆微微晃动,地面开始龟裂,一道道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他们启动了命烛阵的第二层。”残影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不只是困你,是要借你的血契,把整个战场拖进时空夹缝。”
我瞪大眼:“那怎么办?”
“等。”他说,“等一个漏洞。”
“哪个?”
“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他顿了顿,“还有三分钟。”
我愣住:“这也能当计时器用?”
“能。”他冷笑,“而且比你们那些破阵法准多了。”
话音未落,我怀里的残页突然剧烈震动,整张纸浮现出一行血字:
【杀劫将至,正道倾巢。】
字迹浮现的瞬间,残影身形一颤,竟出现了短暂的扭曲。
我心头一跳:“你怎么了?”
“规则反噬。”他冷声道,“残影不能久留。记住,别信任何声音,别碰任何光,如果看到我来救你——”
“那肯定不是你?”
“聪明。”他嘴角微扬,随即身影开始淡化,“还有,别死在这儿。死了没人给你收尸。”
“喂!”我喊住他,“你到底藏了什么在祭坛下面?”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声音淡得像风:
“一个答案。”
然后,消散。
护盾还在,但我能感觉到它的能量在减弱。头顶的灰雾重新流动,风又吹了起来,带着腐朽和铁锈的气息。
我翻身坐起,把残页紧紧搂在怀里,靠在一块半埋的石碑上。
追兵全废了,可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远处祭坛的方向,那根旗杆忽然发出一声脆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松动了。
我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残页边缘,忽然发现——
刚才咳上去的那滴血,正缓缓渗入纸中,消失不见。
而原本空白的一角,浮现出两个小字:
**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