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抬头说“门开了”的那一刻,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头顶的天穹就裂了。
不是那种慢慢撕开的裂缝,是直接炸出一道横贯荒漠的口子,像是谁拿刀把天空剁成了两半。风沙瞬间停住,连那块还在冒蓝火的残页都僵在半空,文字掉到一半卡住了。
然后一艘船从那道口子里冲了出来。
百丈乌木,龙头船首,船身刻满歪七扭八的字——“666”“绝绝子”“下次一定”,全是些三界流行过的烂梗。它一落地就震得整片战场抖了三抖,龙嘴一张,吐出一团灰雾,里头还夹着几枚生锈的魂币。
是渡魂舟。
但它不该在这儿。冥河的船,离了水就是个摆设,更别说自己破界飞过来。我眯眼盯着它船头那盏用鲛人泪做的灯笼,发现光晕有点偏红,像掺了血。
“你跑错片场了。”我开口。
船没动,但甲板上浮现出一行新刻的字:“欠薪三千年,罢工合法。”
我冷笑:“那你现在是来讨薪的?”
话音刚落,船首那颗龙脑袋突然转向我,两只眼窝亮起幽光。那不是装饰,是活的视线。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波动扫过我的神魂——是我三天前立下的血誓,“取天命狗命”的执念之力,居然和这破船的内核共振上了。
原来它是被我的执念拽来的。
“所以你是自愿来的?”我问。
船不答,只是龙角轻轻一颤,射出一道金光,直直打在我脚边的地面上。金光蔓延成纹路,勾勒出一幅星图,线条复杂,节点密布,但其中一处标着“寒星葬骨地”,位置偏得离谱。
我挑眉。
这种低级陷阱也好意思拿出来现?拿她当诱饵,以为我会冲动?
“主子?”寒星站到我旁边,手按锁骨下,眉头微皱,“那地方……不对劲。”
“废话。”我抬手翻开《天命漏洞手册》,脑子里自动跳到一页:**“星轨错位时,真路藏于最不可能处。”**
我咬破指尖,血滴落在星图中央,画了个逆符。
刹那间,所有虚假节点噼啪炸裂,只剩一条金线笔直延伸,终点在东极荒漠深处,隐约浮现出半透明的古门轮廓。
“行啊,还挺聪明。”我说,“知道藏真路。”
船身微微晃了晃,像是叹了口气。
可问题来了——它还是不动。
“既然知道路,怎么不走?”我敲了敲船舷。
这次浮出来的字换了:“燃料不足,无法启动。”
我笑了:“上次见你,你还用冥河水当动力,现在跟我说没燃料?”
船沉默了几息,才缓缓浮现新字:“上次是被迫营业。这次……得加钱。”
“加钱?”我乐了,“你一个被我骗签了千年奴隶契约的破船,跟我谈加钱?”
船身震动了一下,龙嘴咧开,露出半个笑脸刻痕,透着股赖皮劲儿。
我看向寒星:“你说它是不是皮痒了?”
她抿嘴一笑:“主子,要不……给点小费?”
“小费?”我摇头,“它配吗?”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从袖中掏出一枚东西——上一章结尾时,从玉简背面感应到的那枚冥河纸鹤。它原本是渊主用来追踪我们的信使,残翅断腿,早该报废了。但我记得,这玩意儿沾过冥河老怪的气息,也算半个通行令。
我手指一弹,纸鹤飞出,撞上船首龙眼。
“砰”一声轻响,纸鹤没碎,反而被吸了进去。龙眼中的幽光猛地一涨,随即旋转起来,化作一枚嵌在甲板前端的指南针,指针漆黑,边缘泛蓝。
整个船体剧烈震颤,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憋了三千年的怨气终于泄了一半。
“……算你狠。”船上传来低沉的声音,不再是刻字,而是直接传入脑海。
下一秒,船底腾起黑雾,乌木船身浮现出淡淡金纹,龙嘴一张,喷出一口气流,推着我们向前疾驰。
荒漠在脚下飞退,风沙被甩在身后。我站在船头,左手握扇,右手指向远方渐显的天墓轮廓。那门虚浮在半空,由无数断裂的碑文拼成,门框上刻着半句模糊的话:“非真者,不得入。”
寒星站在我侧后方,一直没说话,但她的呼吸节奏变了,变得和船体的震动频率一致。我知道她在感应什么——血契又开始发烫了,前方有东西在拉她。
“感觉到了?”我问。
她点头:“像是有人在喊我,但听不清内容。主子,你说……会不会是当年那个村子的人?”
“不可能。”我打断她,“你的村子早在三百年前就被渊主烧成了灰,连魂都没剩。”
她没再问,只是把手按得更紧了些。
船行至中途,我忽然察觉左眼琉璃镜又开始发烫。这不是错觉,是某种高阶规则正在靠近。我闭眼一瞬,手册自动翻页,跳出一行新提示:**“引路之器若生灵智,必藏反噬契机。”**
我睁开眼,盯着船首的龙脸。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的?”我问。
船沉默片刻,才答:“从你把我造出来那天。”
“胡扯。”我冷笑,“你本来就是个死物,意识是后来长的。”
“是啊。”船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因为你刻的那个符错了。本该是‘永世为奴’,你手一抖,写成了‘与主同命’。”
我一怔。
这事我确实记得。当初为了破解“冥河无渡”的规则,我把初代冥河令炼成船,结果画符时被人偷袭,笔锋偏了半寸。没想到就这么一点偏差,竟让这船有了自己的命格。
“所以你现在是想翻身做主人?”我问。
“不想。”船说,“我只是不想再当工具。我想……选一次。”
我没吭声。
良久,我才开口:“那你现在选什么?”
“选你。”船说,“虽然你是个骗子,但至少……没把我当消耗品。”
我笑了下,没接话。
船继续往前冲,速度越来越快。远处的天墓大门已经清晰可见,门缝里透出暗金色的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等着我们。
寒星忽然伸手抓住我衣袖:“主子,门后面……好像有心跳。”
我皱眉:“门怎么会心跳?”
“不是门。”她说,“是门里的东西。”
我正要追问,船身突然一顿,指南针疯狂转动,指针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怎么回事?”我喝问。
船的声音变得凝重:“有东西在干扰方向——它不想让我们进去。”
“谁?”
“不知道。但它用了……和你一样的血誓之力。”
我瞳孔一缩。
还有人立了和我一样的誓?要取天命狗命?
那意味着对方要么是我的复制体,要么……早就知道了我的计划。
我立刻翻开手册,想找相关漏洞,却发现这一页空白。这种情况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面对渊主真身,一次是碰到残页提到“楚昭不存在”时。
这次又是为什么?
“主子!”寒星突然大喊,“你看船头!”
我抬头,只见龙首表面开始剥落,露出底下一层新的雕刻——那不是龙头,是我的脸。
准确地说,是三千年前,我在九重天毁籍时的模样。那时我披着染血玄袍,眼神空洞,手里握着半截折断的神官令。
而现在,这张脸正缓缓睁开眼睛,盯着我。
“欢迎回来。”它说,声音和我一模一样。
船速未减,直奔天墓大门而去。
我的手指紧扣扇骨,冷汗顺着掌心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