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面最后一道金光斩出的刹那,我听见自己骨头缝里都在响。
不是痛,是空。像是被人从里到外掏了一遍,连魂都薄了三寸。
那道金光撞上渊主,他闷哼一声倒退半步,白袍炸开一道裂口,眉心朱砂猛地一颤。可我也站不稳了,膝盖一软,折扇插进地面才没栽下去。左眼已经看不见东西,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聚成一滴,砸在碑文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护罩还在。
但不对劲。
寒星没动,她背对着我,胡服下摆被某种无形气流卷得翻飞。她抬手摸了摸锁骨下的契印,动作轻得像在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然后她笑了。
“主子……记得烧天命簿时,替我留一页灰。”
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一样扎进耳朵。
我脑子里“轰”地一下,猛地抬头:“寒星?”
她没回头,只是把星盘碎片握得更紧了些,指节泛白。下一秒,她指尖划过脖颈,一缕血丝飘起,在空中凝成一道符纹——不是防御阵,是献祭引。
“你干什么!”我吼出来,嗓子撕裂般疼。
她终于转头看了我一眼,眼角那颗朱砂痣红得发烫,瞳孔已经变成纯金色。“你说过,狗崽子活着,才有资格烦你。”她笑,“现在换我来烦你最后一次。”
话音落,她双掌合十,血契纹路自锁骨炸开,化作赤金锁链缠住渊主四肢。护罩开始收缩,不再是保护我们,而是把她和渊主一起裹了进去。
“停下!”我扑上去想拽她,手刚碰到护罩边缘就被弹开,反震力直接把我掀翻在地。肋骨“咔”地一声,像是断了根。
《天命漏洞手册》在我脑子里疯转,可全是乱码。我拼命想找一条能切断血契的漏洞,结果只翻到一句:“双生契一旦逆向激活,施术者即为祭品,不可撤回。”
我操。
我撑着地爬起来,冲着护罩怒吼:“谁准你替我死?!我不是让你活下来吃饭堵我嘴吗?!”
护罩内,寒星站在渊主面前,两人中间悬着一团剧烈跳动的金光——那是她的魂印。
渊主狞笑:“你以为你能封住我?区区半妖,也敢妄称镇压?”
寒星歪了歪头,忽然伸手掐住他脖子,半妖血顺着指尖滴落,腐蚀得他皮肉滋滋作响。“你说我是棋子?”她嗓音很轻,“可这盘棋,从来都是我和主子一起走的。”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有三千年积攒的光。
“三千年了……你总说不欠谁,可我偏要欠你一次。”
她说完,五指收拢。
魂印炸了。
不是碎裂,是爆。
金光像太阳核爆,瞬间吞没整个护罩。我被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上断裂的碑石,嘴里涌上一股腥甜。七窍都在流血,耳朵嗡鸣,眼前一片模糊。
可我还看得见那一幕——金光如潮水般倒灌,全都涌进了我的眉心。
不是攻击,是转移。
她把自己炼成了补丁,硬生生塞进我这个最大的漏洞里。
《天命漏洞手册》在我脑子里自动翻到最后一页,一行字缓缓浮现:
**漏洞共鸣达成,双生献祭完成,权限升级至创世级。**
我跪在地上,折扇断了一根扇骨,卡在裂缝里拔不出来。右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甲崩裂都不觉得疼。
左手却下意识伸出去,像是要抓住什么。
然后我真抓住了。
一缕极淡的光丝,缠在我的手腕上,微弱得像随时会断,却又固执地不肯散。
“狗崽子……”我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不许走。”
护罩彻底闭合,像个茧。
里面传来渊主最后的咆哮:“你们改不了天命——!”
话没说完,就被金光碾成了渣。
下一瞬,护罩消散。
风停了。
碑文桥上只剩我一个人。
渊主没了,连灰都没剩下。寒星也没了,肉身崩解,魂印破碎,只剩这一丝残魂绕在我腕上,轻轻颤着。
我低头看着它,忽然想起三千年前那个雨夜。她刚被我捡回来,浑身是伤,躺在玄冥阁门口,嘴里还念叨着“谢谢主子救我”。
我当时冷笑:“谢个屁,你是我的工具人。”
她咧嘴一笑,缺了颗牙:“那我也要做最烦人的那种。”
现在她真的做到了。
烦到死都不肯走干净。
我撑着断扇站起来,腿抖得厉害。体内有股力量在冲,像是要把我撑爆。可脑子却冷得像冰。
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烧天命簿,重写规则,把那些被删掉的名字一个个找回来。包括她的。
但我现在不想动。
我只想多留这一缕魂丝一会儿。
哪怕它已经没有意识,听不见我说话。
“你不是要我谢谢你吗?”我哑着嗓子说,“我现在就说——”
话没说完,腕上那缕光突然剧烈震了一下。
像是回应。
又像是警告。
我猛地抬头。
天穹裂开了。
不是刚才那种小口子,是一道横贯天地的巨大缝隙。幽冷的光从中倾泻而下,比之前更刺骨,带着审判的气息。
新的审查机制来了。
而且这次,目标明确。
是我。
我慢慢站直身体,把断扇从地上拔出来。扇面沾满血,字迹模糊,但还能用。
“临时权限”早就没了。
但现在我不需要了。
我抬起右手,将扇尖指向天空。
体内的力量顺着经脉涌上来,涌入扇骨。整把扇子开始发烫,边缘泛起混沌色的光晕。
那道天穹之眼缓缓凝聚,冰冷注视着我。
我没有避开视线。
“你们不是说我本不存在吗?”我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四方。
“好啊。”
“那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
“一个不存在的人,怎么把你们写的规矩,一把火烧干净。”
扇尖轻颤,第一道裂痕出现在天幕上。
就在这时,腕上的光丝突然缠紧了一圈。
我低头。
那一缕残魂正微微发亮,像是在笑。
我抬手,把扇子横在胸前,像抱着什么。
风卷起碎石,吹过废墟。
我站在原地,没再说话。
远处,一块残破的碑石上,有字迹正在自行重组。
第一个字,是“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