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刃插进地缝的刹那,我察觉不对。
那股抽吸感不是反噬,是吞食。像有东西在井底张着嘴,把我的血当补品一口口咽下去。我立马抽剑后撤,顺脚把寒星踹开两步远:“离地三尺站好,它吃活人精气。”
她一个踉跄扶住井沿,短戟杵地稳住身形,眉头拧成疙瘩:“这阵……还能自己长肉?”
我眯眼盯着地面。刚才被斩裂的符纹非但没消散,反而顺着血迹往四周爬,像是腐烂的皮肉重新结痂。黑雾翻滚中,无数扭曲身影从裂缝里钻出,落地即成鬼卒,手持锈刀列阵成网,密密麻麻围了整片废墟。
“不止长肉。”我冷笑,“这是把老子打碎的阵法当肥料,反向进化了。”
话音未落,头顶阴风骤起。原本悬浮的“赦”字彻底正转,血珠顺着石壁往上爬,勾出一层更复杂的符图。八道主脉如血管搏动,中央裂痕处竟浮现出一座半透明祭坛轮廓。
寒星倒抽一口冷气:“这哪是破阵失败,分明是给它喂饱了。”
我没吭声,左瞳琉璃镜微光一闪,脑中《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页——
【鬼符聚阵若饮修士精血,可蜕变为‘锁魂噬界阵’,然其根基必依凭执念之物,否则难承三息】
也就是说,这新阵能撑多久,全看底下供着的是个啥。
我蹲下身,指尖虚点地面裂口。一股腥臭扑鼻而来,夹杂着类似焦骨烧糊的味道。再细看那祭坛虚影中心,埋着一块泛黄的骨状物,表面布满裂纹,边缘还沾着干涸的黑血。
记忆猛地一跳。
三百年前,冥河老怪喝高了,在十八渊外跟渊主打了一架。据说那一战打得天轨偏移,最后是老怪一桨拍在渊主脸上,当场崩了他一颗牙。
当时我还笑说:“你堂堂渊主,连牙都保不住,不如改名叫‘缺牙虎’。”
现在看来,那颗牙没找回来,反倒被人当宝贝塞进了阵眼。
我站起身,掸了掸袖口灰,忽然笑了。
半空中黑雾剧烈翻腾,一道高达十丈的身影缓缓凝聚。雪白广袖无风自动,眉心一点朱砂猩红刺目,九柄血刃环绕周身旋转不休。
“楚昭。”那声音轰隆如雷,震得井壁簌簌掉渣,“你毁我初阵,却助我成就大业。”
寒星握紧短戟:“又来装神弄鬼?”
“非也。”那法相抬起手,掌心浮现一幅光影——十八渊层层开启,鬼潮如洪流涌出,直扑三界六道。“此阵名为‘锁魂噬界’,以你之血为引,以彼岸花为媒,待运转圆满,便可冲开封印,打开十八渊!届时万鬼归位,三界臣服,皆在我掌控之中!”
我听着,差点没绷住笑。
“所以你是想借我破阵时释放的漏洞能量,强行激活封印?”我摇摇头,“哥们,你这剧本写得太糙了。”
渊主法相一顿:“你说什么?”
“我说——”我往前走了一步,抬头直视那双空洞的眼窝,“你拿自己掉的牙当阵眼,还好意思谈主宰三界?”
全场静了半秒。
寒星猛地抬头看我,又看向地面裂痕,嘴唇微微张开,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三年前你在冥河边被打落牙齿的事,除了我和摆渡船,没人知道。”我慢悠悠掏出折扇,轻轻敲了敲掌心,“怎么,现在拿这玩意儿当阵基,就不怕被人认出来?还是说……你家底太薄,连块像样的镇压物都找不着?”
渊主沉默了一瞬,随即怒极反笑:“区区断牙,也能镇压万鬼!本座之意,岂是你这蝼蚁能揣测!”
“能揣测。”我打断他,“而且我还知道,第三层毒巢母虫为啥三年前突然暴毙——因为她啃了你藏在巢里的牙,结果被你的怨气反噬,当场炸膛。”
我顿了顿,语气更损:“你说你要统御十八渊?那你先解释一下,第四层‘哭佛’为啥一夜失声?是不是听见你拿断牙当传国玉玺,吓得不敢吱声了?”
寒星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赶紧捂住嘴。
渊主法相剧烈晃动,九柄血刃嗡鸣不止,显然气到了极点。
“闭嘴!”他怒吼,“今日便让你死在这由你亲手催生的大阵之中!”
话音未落,千百鬼卒同时抬刀,地面符网光芒大盛。一只由黑雾凝成的巨掌自高空压下,掌心刻满咒文,直取我天灵盖。
我原地不动,等那手掌落下瞬间,忽然侧身一闪,剑尖挑起一片残留的符阵残片,凌空一甩——
“接着!看看你家祖传法宝的真面目!”
残片精准嵌入地面那块断牙的裂缝。
“嗤——!”
腥臭黑液喷涌而出,像是从腐烂的伤口里挤出脓血。整个大阵猛地抽搐,符纹闪烁不定,连半空中的法相都晃了一下。
“堂堂渊主。”我站在井沿上,折扇轻摇,“拿自己掉的牙当阵眼,还挺环保。”
寒星靠在井边,肩膀抖得厉害,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渊主怒吼:“无知小儿!此牙乃我执念所化,蕴含无上魔威!”
“哦。”我点头,“所以你是承认这真是你掉的牙了?”
他一噎。
我趁机逼近:“既然如此,那我问你——当年冥河老怪一桨把你牙打飞的时候,你是不是说了句‘爹,我错了’?”
寒星直接笑出了声。
“放屁!”渊主咆哮,声音里竟带了一丝狼狈,“给我杀!把他碎尸万段!”
鬼卒如潮水般扑来,巨掌再度压下。我收扇入袖,正要动手,忽然察觉不对。
那块断牙虽在喷血,可裂缝中的符纹竟开始缓慢愈合。黑雾源源不断注入其中,像是有人在背后偷偷续命。
我眯起眼。
这牙本身撑不了多久,但它在等。
等某个真正的核心苏醒。
我回头看了眼寒星:“待会不管发生什么,别让血契烧穿皮肤。”
她点头,脸色已有些发白。
我转身面向半空,朗声道:“你这点伎俩也就骗骗新手。拿断牙当幌子,真正想激活的,是三百年前被封在井底的本体残魂吧?”
渊主法相猛然一震。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冷笑,“你根本不是来杀我的。你是想借我破阵时引发的规则震荡,唤醒你自己埋下的后手——只可惜,你选的阵眼太拉胯,连带整个计划都透着一股穷酸味。”
地面再次震动。
那块断牙终于承受不住,轰然炸裂。黑液四溅,腥臭弥漫。而就在那一瞬,井底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
咔。
像是锁链松动了一环。
渊主法相嘴角缓缓扬起:“晚了。”
整片废墟的符网骤然亮起,紫黑色光芒冲天而起。鬼卒纷纷自爆,化作精纯阴气灌入井中。那股力量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直指井底某处正在苏醒的存在。
我站在原地,看着井口翻涌的黑雾,忽然笑了笑。
“你说我要是现在跳下去,把那残魂踹回轮回井,算不算帮三界做公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