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二年十二月七日，星期日。
艾森豪威尔的专机刚刚消失在汉城以南的天际线，朝鲜半岛便迎来了一场更为漫长而凛冽的寒冬。大雪如同扯碎的棉絮，铺天盖地地压向三八线，将那些刚刚在秋季攻势中翻卷过的焦土，封冻成坚硬的冻土层。
志愿军前线指挥部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大战后的沉寂与新的紧绷。李云龙并没有因为那位美国当选总统的离去而有丝毫松懈。相反，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警惕。
李云龙站在巨大的朝鲜半岛全图前，手里的红蓝铅笔在西海岸那条蜿蜒的海岸线上来回游走。他身上的美式派克大衣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志愿军风纪扣。现在的李云龙，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喊打喊杀的团长，他的目光深邃，如同这深冬的寒潭。
“老李。”参谋长解方手里拿着一份最新的气象报告走了过来，“这雪还得下三天。西海岸那边报告，海面结冰了，美军的登陆艇如果想上来，难度不小。”
“难不代表不会来。”李云龙没有回头，声音沉稳，“艾森豪威尔走了，但他留下的那个‘结束战争’的承诺，像一把剑悬在克拉克和泰勒的头上。他们要想体面地结束，就得在谈判桌上拿到筹码。怎么拿？正面战场上甘岭他们碰得头破血流，剩下的路，只有两条。”
他在地图上重重地点了两下。
“要么，是疯狂的空中绞杀，切断我们的补给线，把我们饿垮。要么，就是再来一次仁川登陆，抄我们的后路。兵法上讲，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艾森豪威尔虽然嘴上说不冒险，但我们不能把国家的安危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上。”
十二月八日，星期一。
风雪更紧了。
李云龙决定亲自去一趟西海岸，视察第三十八军的防务。三十八军作为志愿军的王牌，被部署在西海岸，就是为了充当那块最坚硬的“防波堤”。
吉普车在被大雪覆盖的公路上艰难爬行。车轮上绑着防滑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首长，前面的路被炸断了，工兵正在抢修。”警卫员小吴回头报告。
李云龙推开车门，跳进没过膝盖的雪地里。寒风瞬间灌满了他的衣袖，但他似乎毫无知觉。不远处，几十名工兵战士正喊着号子，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用镐头刨着坚硬如铁的冻土，填补弹坑。
李云龙走过去，从一个战士手里接过镐头：“小同志，歇会儿，我来。”
“首长，这哪行！”战士想要阻拦。
“怎么不行？老子当年在鄂豫皖，编筐窝篓那是把好手。”李云龙抡起镐头，狠狠地砸在冻土上，火星四溅。
他一边干活，一边大声问道：“冷不冷？”
“不冷！”战士们齐声回答，嘴里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
“骗人。”李云龙停下动作，喘了口气，“这么冷的天，怎么可能不冷。但是同志们，咱们冷点，身后的祖国就能热乎点。咱们在这儿流汗，老百姓就不用流血。把这条路修好，就是把美国人的脖子勒紧了。”
视察完道路，李云龙见到了三十八军军长江拥辉。
“老江。”李云龙拍了拍江拥辉的肩膀，“你这个‘万岁军’，现在成了‘挖坑军’了。我看你们这工事，修得比秦始皇陵还讲究。”
江拥辉苦笑一声：“李参谋长，您就别损我了。邓华副司令员下了死命令，要构筑纵深梯次防御。我们现在是见山挖洞，见地挖沟。别说美军登陆，就是耗子想钻进来，也得脱层皮。”
“这就对了。”李云龙正色道，“告诉战士们，别嫌累。多流汗水，少流血水。西海岸这几百公里的防线，就是咱们的‘铜墙铁壁’。我要让泰勒知道，他想模仿麦克阿瑟，门儿都没有。”
十二月九日，星期二。
美军的报复果然来了。既然地面推不动，他们便把怒火倾泻到了空中。
美空军出动了数百架次b-29和F-86，对志愿军的后方交通枢纽进行了疯狂的轰炸。新义州、安州等地的铁路桥成了重点目标。
志愿军前线指挥部内，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报告！清川江大桥遭遇敌机群轰炸，三号桥墩受损！” “报告！二号兵站起火，物资正在抢运！”
解方眉头紧锁：“老李，美国人这是疯了。他们想在这个冬天把我们冻死、饿死。”
李云龙坐在椅子上，手里转着那支红蓝铅笔，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
“传我的命令。”他开口道，“高炮部队，不要死守桥梁。采取‘游动伏击’战术。把高炮藏到美机必经航线的山沟里，等他们俯冲投弹的时候，给我打他的肚皮。”
“还有，通知铁道兵部队。桥断了，白天修不了，就晚上修。实在修不好，就搭水下桥。我看是他的炸弹多，还是咱们的办法多。”
当天夜里，在清川江畔，一场无声的战斗打响了。
铁道兵战士们冒着刺骨的江水，在冰层下架设枕木。美军的侦察机在头顶盘旋，投下一颗颗照明弹，将江面照得如同白昼。
“隐蔽！”
战士们迅速钻进水里，只露出鼻子呼吸。冰冷的江水瞬间带走了体温，但没有人动一下。
等飞机一走，他们又像水獭一样钻出来，继续抢修。
李云龙在指挥部里听着汇报，眼角微微抽动。他知道，那每一根枕木，每一颗道钉，都浸透着战士们的鲜血和生命。
十二月十日，星期三。
除了空袭，前线的“冷枪冷炮”运动并没有因为大雪而停止。相反，在白雪的映衬下，这场猎杀变得更加残酷而精准。
在537.7高地北山，十二军三十五师的阵地上。
狙击手张桂，身上披着白色的床单，趴在一块被雪覆盖的岩石后面。他的睫毛上结满了冰霜，呼出的热气被他小心地控制着，通过一根竹管排向地面，以免暴露目标。
他对面五百米处，是南朝鲜第二师的阵地。
自从上个月被打残后，南朝鲜军老实了很多。但新上任的师长为了向美国顾问表功，最近又开始蠢蠢欲动，派出小股部队进行侦察。
“班长，出来一个。”观察员小刘轻声说道。
瞄准镜里，一个戴着美式钢盔的脑袋在战壕边晃了一下。
张桂没有开枪。
“再等等。”他的声音轻得像风声，“这是诱饵。后面肯定有大鱼。”
果然，过了几分钟，见没有动静，几个身影弯着腰，试图摸向志愿军的一处前哨阵地。
“一，二，三。”张桂默数着，“那个拿卡宾枪的，是个当官的。”
他屏住呼吸，手指缓缓预压扳机。
“砰！”
枪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清脆得如同冰裂。
那个拿卡宾枪的南朝鲜军官应声倒地，眉心中弹。
紧接着，阵地四周响起了稀疏却致命的枪声。其他几个试图偷袭的敌人，还没来得及卧倒，就成了雪地上的黑点。
李云龙在指挥部看着当天的战报，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帮小子，枪法越来越神了。”他对解方说，“告诉李德生，别光顾着打枪。要注意总结经验。怎么在雪地伪装，怎么防止枪机冻结，这些都是学问。编个小册子，发给全军。咱们要让这三八线，变成一条谁碰谁死的‘高压线’。”
十二月十一日，星期四。
情报处长送来了一份紧急情报。
“首长，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泰勒，今天上午视察了前线。他没有去上甘岭，而是去了西线的临津江畔。”
“临津江？”李云龙的眼睛眯了起来，“那里地形开阔，适合装甲部队突击。泰勒这个‘书生将军’，难道也想玩把大的？”
“还有。”情报处长补充道，“美军第一骑兵师的坦克部队，最近调动频繁。有向临津江方向集结的迹象。”
李云龙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声东击西。”他冷笑一声，“泰勒知道我们在西海岸防备森严，也知道上甘岭是块铁板。他想在临津江找个突破口，哪怕只是局部突破，也能给艾森豪威尔一个交代。”
“老解。”李云龙转过身，“临津江对面，是哪个部队？”
“是四十六军。”解方回答，“刚轮换上去的。军长萧全夫。”
“给萧全夫发电。”李云龙的语气变得严肃，“泰勒想拿他当软柿子捏。告诉他，把他那点家底都给我亮出来。反坦克壕给我挖深点，反坦克地雷给我埋密点。美军的坦克要是敢过江，我要让临津江变成他们的废铁回收站。”
“另外，命令炮兵群，对临津江对岸的美军集结地，进行一次‘预防性’炮击。打乱他们的部署，告诉泰勒，别在那儿偷偷摸摸的，老子早就盯着他了。”
十二月十二日，星期五。
为了鼓舞士气，李云龙决定去后方医院看望伤员。
野战医院设在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里。虽然外面寒风呼啸，但洞里生着火炉，显得格外温暖。
李云龙走进病房，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血腥味。
“首长好！”几个轻伤员挣扎着要坐起来敬礼。
“躺下，都躺下。”李云龙快步走过去，按住一个少了一条腿的小战士，“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礼。”
他坐在床边，看着那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小战士，心里一阵发酸。
“疼吗？”李云龙轻声问。
“不疼！”小战士咬着牙，脸上带着倔强的笑，“首长，我的腿换了两个美国鬼子，值了！”
李云龙的眼眶湿润了。他握住小战士的手，那手粗糙、干裂，却充满了力量。
“值！”李云龙重重地点头，“你是英雄。等仗打完了，我亲自给你戴大红花。国家会养你一辈子。”
走出病房，李云龙对随行的院长说：“药品够不够？棉被够不够？”
“药品还是紧缺，特别是盘尼西林。”院长叹了口气，“不过后勤部正在想办法。棉被倒是够了，国内刚运来一批，老百姓自己缝的，针脚密着呢。”
李云龙点了点头：“有困难直接找我。这帮孩子是为了国家流血，咱们不能让他们流泪。就是把我的大衣卖了，也要给他们换药。”
十二月十三日，星期六。
这一周的最后一天，前线发生了一次小规模但意义重大的战斗。
为了摸清美军在临津江一线的真实企图，李云龙批准了一次“抓舌头”行动。
执行任务的是志愿军的一支侦察小分队。他们在夜色的掩护下，穿着白色的伪装服，悄无声息地摸进了美军第一骑兵师的防区。
战斗过程干净利落。侦察兵们用无声手枪和匕首，解决了美军的哨兵，从睡袋里拖出了一个美军少尉，然后在一片混乱的枪声中全身而退。
审讯结果很快送到了李云龙的案头。
“老李，果然不出你所料。”解方兴奋地说，“那个美军少尉招了。泰勒确实制定了一个代号为‘冬季惊雷’的局部进攻计划，企图在临津江方向夺取几个高地，改善防御态势。并不是大规模进攻。”
李云龙看着审讯记录，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
“改善防御态势？泰勒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他把记录扔在桌上，“他知道打不赢，但又不能闲着，总得搞点动静给上面看。这种为了政治目的发动的进攻，注定是短命的。”
“那我们怎么应对？”
“不理他。”李云龙端起茶缸，吹了吹茶叶沫子，“只要他不越过红线，咱们就陪他玩玩‘推手’。他攻，我们就守。他退，我们就敲这一锤子。把他的‘惊雷’，变成‘闷屁’。”
窗外，大雪终于停了。久违的阳光洒在皑皑白雪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李云龙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这一周，算是平稳度过了。”他望着窗外，“艾森豪威尔走了，泰勒也亮了底牌。这个冬天，虽然冷，但咱们心里有底了。”
“老解，通知炊事班，今晚包饺子。”李云龙突然说道，“咱们也过个周末。吃饱了，才有力气跟这帮美国佬继续耗下去。”
“什么馅的？”解方笑着问。
“酸菜猪肉。”李云龙砸吧砸吧嘴，“要有家的味道。让战士们知道，咱们在这冰天雪地里守着的，就是那一口热乎的酸菜猪肉馅饺子，就是家里的老婆孩子热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