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户晒在方言的屁股上。
方言才慢悠悠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
这几日为了忙工坊的事情,可把他苦的够呛。
现在工坊步入正轨了,他还不拼命的偷懒休息?
他爹方先正,天还没亮就被王刚接去“听竹轩”了,估摸着现在正被柳公逼着练八股文呢!
而他这个“陪读”,当然要随意一些。
“闻鸡起舞?那是老爹的事儿~我嘛!将来可是要当官二代的!那官二代的悠闲生活,要先体验起来啊!”方言嘀咕着,慢吞吞地爬起身,胡乱洗漱了一番,这才穿着鞋走出院门。
门外,王刚赶着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车辕上,王刚正揣着手打盹,听到动静,睁开眼,见是方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神情。
这位方小爷,昨天还说今天要去上学呢,哪有去上学的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这是他见过最离谱的学生。
“言哥儿,您可算起了。”王刚跳下车,帮着把几个箱笼搬上车。
里面装的是方言前几天就让准备好的各色纸张,从粗糙的草纸到近乎宣纸品质的精品都有,分门别类,捆扎得整整齐齐。
王刚一边搬一边心里嘀咕:拜师都快一个月了,这才想着去点个卯?这书是这么读的?柳公那般严苛的大儒,能忍得了这个?就算礼物送得再多再重,先生该罚的时候,那可绝不会手软!
他是方承祖在边军时的老部下,一起刀头舔血,有过命的交情。
回村之后无所事事,便被方承祖叫了过来。
如今工坊开起来,方承祖成了工坊的掌柜,忙得脚不沾地,这接送方家父子上下学的活儿,自然就落到了他最信任的王刚头上。
每月半两银子的工钱,早上起的早点,送他爹去上学。然后回来再去工坊拉货,做第二份工作,拿第二份银子。
这两份工资加起来,他的日子那是过得越来越有奔头了。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
他的上班时间几乎占满了整天,现在只能借住在方承祖家。
不过在高额的工资面前,这些都不算事。
对于王刚的存在,方言不可置否。
他依稀还记得方承祖当时介绍王刚的画面:王刚有吕布之勇,有他接送你爹上学,十几个拦路劫匪不在话下。
对于方承祖的吹嘘,方言是不信的。
三国演义里明文记载,吕布死后,人人都有吕布之勇。
现在吕布早已作古!他们吹嘘一下,吕布还能从地下爬起来找他比划两招不成?
方言爬上马车,舒服地靠在箱笼上,瞥了一眼王刚,心里跟明镜似的。
“大爷爷这老狐狸,不肯吃亏啊。”他小声嘀咕,“我把铁蛋塞他身边当学徒兼眼线,他反手就把你这心腹安排到我身边来了。啧,这是要互相监督啊?”
王刚耳力极好,闻言只是憨厚地笑了笑,也不答话,一挥鞭子:“坐稳喽,言哥儿!”
马车“嘎吱嘎吱”地驶向青山镇。
到了“听竹轩”外,已是半晌午。
竹林幽静,书堂里隐约传来朗朗读书声。
方言跳下车,让王刚帮忙抱着两个装满纸张的小箱子,自己则背着手,像个视察工作的领导,大摇大摆地朝着书堂走去。
刚走到门口,里面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书堂内,十来个年纪不一的学子正襟危坐,柳公手持书卷,正在讲解文章。
方言的突然出现,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这里的肃穆氛围。
学子们脸上都露出惊诧和好奇的神色。
他们早就听说柳公新收了一对奇特父子为弟子了。
父亲方先正,是个年纪颇大的老童生,却不知走了什么大运,竟被柳公青眼相加,直接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成了关门弟子。
为此不少人心中不服,还去特意找方先正“讨教”学问。
然而其学问之扎实深厚,让他们这些学了几年的人,产生了绝望。
这方学正太强了!他们比不了。
而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个小子了。据说是那方先正的儿子,也是柳公亲口收下的。
可拜师那天露了一面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整整一个月了!
他们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了!
今天,这位传说中的“师弟”终于来了?
就这懒懒散散日上三竿才来点卯的架势?
还带着大箱小笼的,像是来走亲戚?
柳公也愣住了,握着书卷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方言身上,眉头微微蹙起。
这小子……还记得有他这个先生?还记得自己是个读书人?
他心里一股火气隐隐往上冒,但看着方言那张带帅气机灵的脸,又想起他那惊人的诗才,那点火气硬是压下去几分。
罢了!罢了!来了就好,至少还是个愿意学的。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方言?你今日倒是得闲了?”
方言笑嘻嘻地拱手,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学生方言,拜见先生。前些时日家中琐事繁忙,未能及时来聆听先生教诲,还望先生海涵。”
说着,他对王刚使了个眼色。
王刚连忙将那两个箱笼搬上前打开。
里面是各式各样质地不同的纸张,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小小歉意,不成敬意,都是自家工坊新出的纸样,请先生品鉴指教。”方言说得那叫一个自然,仿佛送纸和送芹菜莲子一样理所应当。
在方言的指示下,王刚将里面的纸张纷纷拿出来。依次放在所有人面前的桌子上。
一位家境贫寒的学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手中的纸,惊叹道:“这纸……质地均匀,韧而不脆,比我在县学用的官造纸似乎还好些?”
另一位学子附和:“是啊,尤其是这种,滑而不腻,润墨却不洇,堪比宣纸了!方言师弟,这真是你家工坊所出?”
学堂里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好奇和羡慕的目光纷纷投向方言。
这份“薄礼”瞬间拉近了他与同窗的距离,也无声的为他家的造纸工坊创造了声势。
柳公看着王刚抱过来的一箱子纸,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这小子,总能搞出点意想不到的名堂。
他摆摆手,让王刚将东西先放到一旁,目光扫过学堂,最终落在刘睿旁边的空位上。
“既来了,便先坐下吧。刘睿,你照看一下他。”
“是,先生!”刘睿狂喜,连忙热情地朝方言招手:“方兄!这里!快过来!”
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把方言盼来了!有方言在,他还怕谁?
方言溜溜达达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刘睿旁边,好奇地四下张望,却没发现方先正的身影。
“刘兄,我爹呢?他没来?”方言凑近刘睿,低声问道。
刘睿一脸崇拜,声音里带着一丝崇敬:“方伯父如今可是先生的入室弟子了!早就被先生安排去书房亲自授课了!根本不和我们一起听讲!上次有这种待遇的,还是已经考上进士的林师兄了!”他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方言一听,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好家伙!老方可以啊!
这才几天?就混成关门弟子了!
有这待遇的人,已经考上进士了?
这名师拜得值!
没白费他又是悬梁,又是刺股的督促!
看来他离“官二代”的美好生活又近了一步!
他脸上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仿佛老父亲看到了儿子考上清华北大。
课堂之上柳公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课,讲的正是《论语》中“学而时习之”一章。
他引经据典,阐发微言大义,众学子听得如痴如醉。
唯有方言,听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小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地钓鱼了。
最近琢磨工坊的事情太累了,又加上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有极好的助眠效果。
柳公讲着讲着,目光再次扫过方言,见那小脑袋都快磕到桌子上了,额角青筋忍不住又是一跳。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璞玉需细琢……
忍了又忍,无需再忍。他终于是爆发了。
一个月不来也就罢了!来了就要在课上睡觉!叔可忍婶不可忍!定要教训方言一番才行!
“方言!”柳公声音陡然提高。
“到!”方言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差点把桌子掀翻,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晶莹,“先生有何吩咐?”
书堂里响起一阵压抑的闷笑声。
柳公脸色发黑:“你来说说,方才为师所讲‘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作何解?”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方言身上,等着看这个小师弟出丑。刘睿急的直拽方言衣角。
方言眨了眨朦胧的睡眼,挠了挠头,脱口而出:“回先生,学生觉得,这话就是说,学了的本事,就得经常拿出来用一用,练一练,还能赚到钱,这不就挺高兴的嘛!”
“噗——”当下就有学子没憋住,笑出了声。
这叫什么解释?简直是对圣人之言的亵渎!
柳公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方言摇了摇还在晕厥的脑袋,还在那自顾自地嘀咕:“就像学生我家那造纸工坊,每个工序练熟了,产量就高,工钱就多,大家干得都有劲头,确实‘不亦说乎’啊……”
柳公:“……”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圣人学说,是这样来解释的吗?你不怕被天下读书人围殴吗?
他感觉自己多年的养气功夫,在这小子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他指着门口,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出去!”
“啊?先生,下课了?我可以回家了?”方言一脸懵懂。
“站到外面去!把这篇给我读一百遍!这一篇要是背不下来!今天你就别想回家!”柳公几乎是吼出来的。
看着柳公的反应,方言仿佛找了前世的某些画面。
搞了半天原来是罚站啊!他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
至于背书什么的,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开玩笑!他可是有金手指的男人!
接着众人就看见,门外的方言,拿起手中的论语,草草的看了一会。
接着脑袋一歪,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这他娘的不是又找周公了吗?
柳公满脸怒火的看着书堂外方言。
他对自己收方言做学生的决定产生了疑问。
这哪里是璞玉!这家伙才是不可救药的顽石!
他忍着情绪,将今天的课题给众人讲完。
下课之后,他拿起讲台上的戒尺,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方言身边。
刘睿:“言哥还是厉害啊!被罚站了还敢明目张胆的睡觉!柳公的这把尺,今天怕是要打断了哦!”
学堂其余众人纷纷点头。
开玩笑!柳公一般不动怒,动怒之后便是天崩!
方言这个举动,没有动用铁尺,都算是柳公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