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降临,海上的航行进入第三天。
与昨日不同,今夜海面起了薄雾。雾气在海面上缓缓流淌,如同轻柔的纱幔,将月光过滤成朦胧的光晕。船只在这片朦胧中平稳航行,仿佛航行在梦境之中。
南宫宸坐在舱室的书案前,面前摊开几张海图和几封密函。烛火在琉璃灯罩中轻轻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射在舱壁上。
舱门被轻轻推开,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小昭端着托盘走进来,脚步轻盈得像一只猫。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棉布衣裙,裙摆洗得有些发白,却干净整洁。长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脸颊两侧,衬得那张清秀的小脸更加温婉。
“教主,该用药膳了。”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
南宫宸从海图上抬起头,看向她手中的托盘。一个青瓷炖盅,冒着腾腾热气,旁边还有一小碟精致的点心。
“这么晚还准备这些?”他问道。
“黛绮丝夫人说,您这几日耗费心神推演航线,需要进补。”小昭将托盘放在书案一角空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乱了桌上的纸张,“这是用灵蛇岛上带回的药材炖的汤,夫人说对恢复精力有好处。”
她打开炖盅的盖子,一股清雅的药香混合着食材的鲜味弥漫开来。汤色清亮,能看见里面炖得恰到好处的鸡肉和几味药材。
南宫宸接过她递来的汤匙,舀起一勺尝了尝。温度刚好,味道也调得极好,药味不重,反而衬出了食材本身的鲜美。
“你的手艺不错。”他赞了一句。
小昭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低头轻声道:“是夫人教得好。我从前……不太会这些。”
她说得含蓄,但南宫宸知道她的过去。作为黛绮丝的女儿,小昭幼年颠沛流离,后来潜伏在光明顶做侍女,确实不曾有机会学习这些精细的活计。
“学得很快。”南宫宸又喝了几口汤,忽然问道,“你母亲教你这些,是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照顾起居?”
小昭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点头:“母亲说……教主身边需要可信的人。我不懂武功,不能像赵姑娘、周姑娘那样助您一臂之力,但做些琐事还是可以的。”
她说得坦荡,眼神清澈,没有半分委屈或不甘,仿佛这本就是她应该做的事。
南宫宸放下汤匙,注视着她:“你自己呢?想做什么?”
小昭想了想,认真地说:“我想帮到您。无论以什么方式。”
这话说得简单,却透着一种纯粹的真诚。她不求名利,不求地位,甚至不求特别的关注,只是单纯地希望自己有用,能为他做点什么。
南宫宸心中微动,忽然想起前一世记忆中关于这个女孩的片段——那个宁愿承受痛苦也不愿伤害所爱之人的小昭,那个最终远赴波斯、孤独一生的小昭。
这一世,有些事该不一样了。
“过来。”他说道。
小昭有些疑惑,但还是顺从地走到书案旁。
南宫宸指了指摊开的海图:“看得懂吗?”
小昭低头看去,海图上标注着复杂的航线和各种符号。她看了片刻,轻轻摇头:“只看懂一点点……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吗?”她指向图上一个标记。
“对。”南宫宸有些意外,“谁教你的?”
“没人教。”小昭不好意思地笑笑,“前几日看您和母亲研究海图,我就在旁边偷偷看,记下了一些标记的意思。”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南宫宸知道这并不容易。海图的符号系统复杂,没有系统学习很难理解。这女孩不仅用心,记忆力也极好。
“有兴趣学吗?”他问。
小昭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我……我可以吗?这些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重要与否,看谁在用,怎么用。”南宫宸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细笔,在海图空白处画了几个符号,“这是风向标记,这是暗礁符号,这是水深标注……”
他讲得很耐心,小昭听得极认真,不时提出一些问题,虽然基础,却都问到关键。
不知不觉,一盏茶时间过去。
小昭忽然想起什么,轻呼一声:“啊,汤要凉了!”
她连忙端起炖盅,发现汤已经温了,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我去热一下……”
“不必。”南宫宸接过炖盅,将剩下的汤一饮而尽,“温度刚好。”
小昭这才松了口气,接过空盅,又递上那碟点心:“那您尝尝这个,这是用岛上的一种野果做的,酸甜开胃。”
南宫宸尝了一块,果然清爽可口。
“你也坐,吃点。”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小昭迟疑片刻,还是坐下了,却只拿最小的一块,小口小口地吃着,姿态优雅。
舱室内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薄雾从舷窗的缝隙渗入,在烛光中形成一道道朦胧的光柱。
“小昭。”南宫宸忽然开口。
“嗯?”她抬起头,眼中映着烛光,清澈见底。
“以后不必总把自己放在侍从的位置上。”他缓缓道,“你母亲是我的得力助手,你也是我认可的人。在我这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小昭愣住了,眼中泛起水光。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点头:“我……我明白了。”
“去休息吧。”南宫宸温和道,“明日若还有兴趣,可以继续来学看海图。”
“真的吗?”小昭眼中绽放出光彩,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
“真的。”
小昭站起身,收拾好托盘,走到舱门口时,又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教主,晚安。”
“晚安。”
舱门轻轻合上。
南宫宸重新看向海图,却忽然觉得舱内少了些什么。那女孩的温柔与纯粹,如同这海上的薄雾,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让人心安。
他走到舷窗前,推开窗户。
海风带着雾气涌入,清凉湿润。远处,峨眉派的船只亮着灯火,在雾中若隐若现。更远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大海。
这一路航行,身边的人各有各的性子,各有各的故事。赵敏的骄傲与聪慧,周芷若的清冷与执着,殷离的爽朗与率真,黛绮丝的深沉与阅历,以及小昭的温柔与纯粹……
她们如同一幅画卷上的不同色彩,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段航程独特的风景。
而他要做的,是让每一抹色彩都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海雾渐浓,月光完全隐去。
但南宫宸知道,黎明总会到来。
而在那之前,这艘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在这片大海上,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方向与归宿。
小昭的温柔,不过是其中一道宁静而美好的风景。
但正是这样的风景,让这段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旅程,多了几分值得珍惜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