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武当山脚。
时值深秋，武当山却依旧青翠满目。七十二峰如剑指天，云雾缭绕山腰，如同一幅泼墨山水画卷。山间古松虬劲，溪流潺潺，偶有鹤鸣从云雾深处传来，更添几分仙家气韵。
车队在山脚下的“迎客亭”前停下。
此处已是武当派的地界，亭前立着一块石碑，上书“玄武当兴”四个大字，笔力雄浑，透着沧桑古意。亭中已有数人在等候。
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道人，身穿青色道袍，头戴逍遥巾，面容清癯，气质儒雅。他身后跟着八名年轻道士，个个精神饱满，目光清澈。
见南宫宸下车，中年道人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贫道宋远桥，奉家师之命，在此恭迎南宫教主。”
武当七侠之首，宋远桥。
南宫宸微微颔首：“有劳宋大侠。”
他的目光在宋远桥身上扫过，心中暗赞。这位武当大弟子气度沉稳，内息绵长，显然已将武当内功练至化境，一身修为不在灭绝师太之下。
宋远桥也在打量南宫宸。他虽已听说了不少关于这位明教教主的传闻，但亲眼见到，仍觉惊艳。眼前这年轻人不过二十许岁，却气度雍容，深不可测，站在那里便如渊渟岳峙，让人不敢小觑。
“家师已在紫霄宫等候多时。”宋远桥侧身让路，“教主请随贫道上山。”
南宫宸点头，对身后众人道：“雷刚，你带人在山下等候。赵敏、小昭、殷离，随我上山。”
“是！”雷刚抱拳应道。
赵敏三人则走到南宫宸身后。她们今日也都换上了较为素雅的服饰——赵敏是一身淡红色长裙，小昭是浅蓝，殷离是鹅黄，既不失体面，也不显张扬。
宋远桥的目光在三女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三位姑娘个个气质不凡，尤其是那红衣女子，眉目间隐隐有贵气，想必就是传闻中的绍敏郡主了。
“教主，请。”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开始登山。
武当山的山道与峨眉不同，更加险峻奇绝。石阶依山而建，时而陡峭如梯，时而平缓如带，沿途古木参天，怪石嶙峋，风景绝美。
宋远桥走在前面引路，步伐稳健，显然对山路极为熟悉。他边走边介绍：“此路名为‘问道径’，是上山主道，共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取‘问道之路无穷尽’之意。”
南宫宸微微点头，脚步不疾不徐。他身后的三女也都能跟上，赵敏身法轻盈，小昭步态平稳，殷离则如灵鹿般矫健，让随行的武当弟子都暗暗称奇。
行至半山腰，云雾渐浓。
宋远桥在一处平台停下，指着前方道：“从此处往上，便是‘南岩宫’所在。再往上，过‘太子坡’、‘紫霄宫’，最后方至金顶。”
他顿了顿，看向南宫宸：“教主一路行来，可觉疲惫？若需要歇息，前面有茶亭可供歇脚。”
南宫宸摇头：“不必。”
宋远桥点头，继续前行。
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座宏伟的道观。红墙黄瓦，飞檐斗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如同天上宫阙。观前广场上，立着一尊巨大的铜鼎，香烟袅袅。
“此处便是紫霄宫了。”宋远桥道。
一行人踏上广场，立刻有道士迎上前来。这些道士个个神情肃穆，对宋远桥行礼后，便默默站到两侧，形成一条通道。
紫霄宫大门敞开，殿内深邃幽暗，隐约可见供奉的真武大帝神像。
宋远桥在殿前停下，转身对南宫宸道：“教主，家师正在后殿‘悟道堂’等候。贫道只能送到此处了。”
南宫宸点头：“有劳宋大侠。”
“三位姑娘，”宋远桥看向赵敏等人，“请随贫道到偏殿休息，自有弟子奉茶。”
赵敏看向南宫宸，见他点头，这才道：“多谢宋大侠。”
三女随宋远桥离去后，南宫宸独自站在紫霄宫前。
他望向殿内深处，能感受到一股极其玄妙的气息从那里传来。那气息圆融自然，浩瀚如海，却又平和如风，仿佛与整座武当山融为一体。
这就是张三丰。
还未见面，仅凭气息，便已让他感受到这位武林传奇的深不可测。
深吸一口气，南宫宸踏入了紫霄宫。
殿内光线昏暗，唯有几盏长明灯在神像前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地面上铺着青石板，踏上去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穿过前殿，来到后殿。
后殿比前殿更加空旷，只有几排蒲团，墙上挂着几幅道字。而在殿中最深处，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老者，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望着墙上的一幅太极图。
老者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头发花白，用一根木簪简单束起。但站在那里，却仿佛与整个大殿、整座武当山融为一体，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突兀。
南宫宸停下脚步。
老者缓缓转身。
那是一张极为平凡的脸，皱纹如沟壑般深刻，眼睛却异常清澈，如同初生婴儿，又似看透世事的智者。他的目光落在南宫宸身上，微微一笑：
“你来了。”
声音平和，如同山间清泉，潺潺流过心田。
南宫宸躬身行礼：“晚辈南宫宸，见过张真人。”
张三丰摆摆手：“不必多礼。坐。”
他率先在一个蒲团上坐下，南宫宸也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殿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许久，张三丰才缓缓开口：“老道闭关多年，本以为这江湖已无英才。没想到一出关，便听闻南宫教主的大名。光明顶一战，整合明教，收服天机阁，驾临峨眉……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老道惊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所以老道忍不住想见见你，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年轻人，能在这般年纪，有这般成就。”
南宫宸平静道：“真人过奖了。晚辈不过是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张三丰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笑了，“好一个顺势而为。能看清大势，能把握时机，这已是难得的大智慧。”
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人心：“只是老道好奇，教主所求，究竟为何？是武林至尊？是天下霸权？还是……”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南宫宸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晚辈所求，是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一个没有元廷暴政，没有正邪之分，人人可以自由追求武道，追求理想的时代。”
这话说得坦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张三丰静静看着他，良久，缓缓点头：“好志气。”
他没有说信与不信，只是道：“那么，让老道看看，你有没有实现这个志气的实力。”
话音未落，殿内的空气，忽然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