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工作室的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昨夜“铂悦”会所的奢靡与危险气息，混合着显影液冰冷的金属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神经微末梢持续颤栗的诡异鸡尾酒。
林枫坐在电脑前，屏幕幽光映着他彻夜未眠却异常清醒的脸。他正在处理两组截然不同的照片。一组，是赵坤和那个小模特在露台上的糜烂纠缠，色彩浓艳，构图大胆，充满了低级的肉欲和背叛的恶臭。另一组，则是黑白影调，画面是周大佬那张冷硬如铁、杀意凛然的脸，以及那个随从腰间一闪而过的、冰冷的金属轮廓。
他的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移动，精准而冷酷。为赵坤的照片调色，加深阴影，让那份丑陋更加刺眼；为那些意外的照片，则做最基础的显影，确保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不加任何修饰，那原始的、粗暴的真实感本身就是最大的冲击力。
门铃在下午两点准时响起，尖锐，急促，带着来人不耐烦的节奏感。
林枫保存文件，关闭那个藏着真正炸弹的文件夹。起身，穿过空旷冰冷的工作室，打开了门。
宋茜站在门外，依旧是一身价格不菲的行头，墨镜推在头顶，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和一种即将实施报复的快意。“东西呢？”她几乎是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连寒暄都省了。
林枫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她进来，然后重新锁上门。咔哒一声，将内外隔绝。
他引着她走到电脑前，移动鼠标，点开那个准备好的文件夹。赵坤和那个女人的放浪形骸瞬间占满了整个高清屏幕。
宋茜俯下身，几乎是趴在了屏幕前，呼吸变得粗重。她一张张地翻看，眼神里最初是兴奋和验证的快感，随即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硬，最后凝结成一种近乎疯狂的恨意和鄙夷。
“贱人！”她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那个模特，还是透过她在骂赵坤，或者两者皆是。“拍得真清楚……真好……”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赵坤那张沉醉的脸，指甲在上好的屏幕表面留下轻微的划痕。
林枫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冷静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她的情绪浓烈而直接，像一杯烈酒，反而让他觉得安全。真正的危险，藏在那些不动声色的面具之下，比如他硬盘里的另一组照片。
“够了。”看了几十张后，宋茜忽然直起身，深吸一口气，仿佛看多了会脏了她的眼睛。她脸上恢复了那种惯有的、被金钱和权势豢养出来的傲慢，但眼底的冰冷恨意并未消退。“很好，林枫。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她用了和他昨晚在电话里一样的词，但含义截然不同。
她从那只昂贵的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扔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尾款。一分不少。”
林枫没有立刻去拿钱。他的目光扫过电脑屏幕，又看向宋茜。“底片。”他提醒道，语气平淡。
“哦，对。”宋茜似乎才想起来，挥了挥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你处理掉吧。这种东西，我不想留任何痕迹。”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些照片上了，报复的快感过后，似乎有一种空虚感袭来，她更关心的是下一步如何利用这些“武器”。
林枫当着她的面，将电脑里赵坤相关的所有原始文件彻底删除，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打火机和一个小巧的金属垃圾桶，将单独存放的备用储存卡扔进去，点燃。
橘红色的火苗窜起，吞噬着那枚小小的塑料卡片，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映得两人脸上光影跳动。一股难闻的塑料燃烧气味弥漫开来。
宋茜看着那火焰，眼神闪烁，仿佛看着赵坤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正在化为灰烬，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残忍的笑意。
火苗熄灭，只留下一小撮灰烬。
交易完成。
林枫这才拿起那个信封，掂了掂分量，随手放进抽屉，没有清点。这是一种姿态，也是对宋茜这种客户身份的默认——她不屑于，也没必要在钱上耍花样。
“那么，合作愉快，宋小姐。”林枫语气疏离，送客的意味明显。
宋茜却似乎并不急着走。她转过身，重新打量起林枫，目光里带着审视和一种新的兴趣。“你比我想的有意思。冷静，利落，像个……专业人士。”她向前走了一小步，距离拉近，那股攻击性的香水味再次笼罩过来，“我身边，正好缺你这样的人。有没有兴趣，为我做点更……长期的事？”
她的暗示比昨天在咖啡馆桌下的脚尖更加直白。金钱，美色，以及介入她那种阶层生活的可能性，像一串诱饵。
林枫看着她，目光沉静，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接受。他知道这只是她一时兴起的念头，源于报复成功的兴奋和空虚。“我只是个摄影师，宋小姐。只卖照片，不卖身。”
宋茜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工作室里显得有些刺耳。“有性格。我喜欢。”她并不纠缠，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不是那种商业名片，而是一张只印了私人电话号码的精致卡片，塞进林枫衬衫的上衣口袋，手指甚至暧昧地在他胸肌上按了一下。
“改变主意了，或者……有新的‘业务’找我，打这个电话。”她抛给他一个媚眼，转身，姿态摇曳地走向门口，“记住，我讨厌等待。”
门打开，又关上。工作室里重新只剩下林枫一个人，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香水味、塑料烧焦味和一种更复杂的、名为欲望和利用的气息。
林枫站在原地没动，从口袋里抽出那张名片，看也没看，指尖一弹，名片旋转着精准地落进了那个还带着余温的金属垃圾桶，和赵坤照片的灰烬混在一起。
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宋茜是一剂猛药，但也是剧毒，靠得太近，容易被反噬。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那台沉默的电脑主机。那里面藏着的真正猛兽，此刻正安静地蛰伏在硬盘的某个扇区里。
他坐回椅子上，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试图用尼古丁压下心头那丝隐隐的不安。周大佬那张铁青的脸，那个绝望的手势，那抹金属的冷光……像幽灵一样在他脑中盘旋。
他甩甩头，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他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翻看。艾米没有再发信息来确认明晚的会面，她似乎笃定他会准时出现。苏念卿那边也再无音讯，像是被他一语吓退，又像是在更深的犹豫中挣扎。
还有沈墨浓……她的照片后期处理才完成了一半。那个女人的复杂和深度，需要更沉静的心态去打磨。
一切似乎都按照他的节奏在进行，除了……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电脑机箱，眉头微蹙。那种被无形之手触碰了一下后颈的冰冷感觉，又隐约浮现。
就在这时，工作室那部很少有人知道的业务座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铃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吓了林枫一跳。
这部电话的号码，他只给过极少数信得过的中间人和长期客户。
会是谁？
他盯着那部嘶鸣作响的黑色电话，像是看着一条突然昂起头的毒蛇。
犹豫了几秒，他掐灭烟蒂，伸手拿起了听筒。
“喂？”他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明显变声处理的、古怪的电子音，听不出男女，平直得令人毛骨悚然：
“林枫先生……你昨晚拍到的东西，很有趣。有些人，对此非常……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