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小兰的心,却比夕阳要热络得多,像揣了个小耗子,七上八下地扑腾。
她特意换了件洗得发白、却熨烫得格外平整的蓝布列宁装,两条乌黑的辫子梢系着不起眼的棕色橡皮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这个时代推崇的、却又被她暗自经营出几分秀气的“进步”味道。
她等在南鼓锣巷墙根那棵老槐树下,眼睛不时瞟向路口。心里那本账,算得噼啪响:
曹小刀这人,邪性。她得摸摸他的底,这关系,值得下点本钱投资。
曹小刀的身影终于出现了,蹬着那辆叮当乱响的自行车车,车把上挂着渔具。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不是去赴约,而是去完成一项任务。
“小刀同志!”小兰扬起声音,努力让语调听起来清脆又自然,带着革命同志般的坦荡,“等你好一会儿了。”
小刀咧咧嘴,算是打过招呼。两人一前一后,骑向城外那片僻静的河湾。路上没什么话。
风吹起小兰的鬓发,她偷偷瞄着前面那个略显瘦削却透着股韧劲的背影,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开口,既能满足好奇心,又不显得自己太急切。
河湾处果然僻静,芦苇半人高,河水浑浊地流淌着,带着土腥味。小刀熟练地打窝,甩竿,坐下,目光盯着水面浮子,像尊沉默的石像。
小兰挨着他旁边一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没话找话:“小刀,你怎么不让我来。”话一出口,脸上有点烧。
小刀没回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你钓。”。他从那个破旧的军绿挎包里摸索着,实则是从空间里,掏出一个红得惊心动魄的苹果。
接着,又拿出一小包油纸裹着的东西,打开,是几块小巧精致的点心,酥皮层层分明,隐隐散发着甜腻的油香和糖味。
小兰的眼睛瞬间直了,呼吸都漏了一拍。苹果!这么大的苹果!还有点心!
这……这是为我准备的吗!
她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吃吧。”小刀把东西递过来,语气平淡得像在递一块窝头。
“这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小兰的声音有点发颤。
小刀白了一眼小兰道:“今天你怎么啦,以前大大咧咧的像一个假小子,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别扭了。”
她小口小口地咬着苹果,脸比苹果都红。
小刀啥都明白了,知道小兰思春了,他看了看芦苇地,茂密的天然屏障,小刀伸手就拉起小兰,耳语道:
“小兰,起来,跟哥哥去那边,给你一个惊喜。”
小兰吃着苹果,傻乎乎就跟着小刀进了青纱帐,然后小刀伸出手就检查了小兰,
“小刀,你,你脱我的衣服干嘛?”
“我检查一下,你衣服下面有没有我丢的心。”
“你真坏,你也脱掉,我也找我丢的心。”
……
他们一直找到夕阳西下,小兰在水里洗了澡,小刀帮忙处理,穿衣服。
小兰第一次笑的像个孩子,拉着小刀怕丢了,更像妈妈拉着孩子……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河水泛着金红色的光。
小兰吃着这顿奢侈的“下午茶”,感觉浑身暖洋洋的,看小刀,他身上那点神秘和危险,此刻都化成了迷人的光环。
她又靠近了些,她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和女孩变女人的热气飘过来。
小刀侧过脸,看着她被夕阳勾勒出的柔和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突然伸手,用粗粝的指腹,擦掉她嘴角沾着的一点点心屑。
小兰身体猛地一软,心跳如鼓。脸上迅速飞起两抹红霞。
她垂下眼,手里捏着半块点心,“小刀,你也吃。”小兰脑子里有点乱。这就是书上说的“浪漫”吗?
爱情是浪漫的?原来这么美,小刀是自己的真爱吗?
“是。”
小兰正努力调动着那点自以为是的“爱情”情绪,小刀又问道:“现在叶文洁去哪了?”
提到叶文洁那个敏感人物,小兰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极大的别扭,像吃了口甜点突然嚼到了沙子。
她蹙起精心修剪过的眉毛:“你老是打听她干嘛?她情况特殊,现在已被送到了东北林场……没什么人敢接近。”
……
夕阳终于彻底沉了下去,河边的风带上了凉意。
小刀收起了渔具,提起了网兜里钓来的鱼,有三十多斤,今天没钓到大的,主要是在小兰身上找丢的心时间太长。
来着小兰,她们一起骑车往回走,小兰骑车很不自然,屁股不敢实打实的座那个车子座,那很疼……
她开心,心被小刀彻底打开,也找到了。
坐标在意识里浮沉,像锈蚀的铁片刮过神经。小刀在黑暗中睁开眼,炕上鼾声如雷,大乔和京茹睡得像两滩死肉。空气里还飘着昨晚劣质烧刀子和打架后爱的味道。
他下地,没点灯,出了卧室,来到客厅。就着窗外透进的惨淡月光,内地的天气还热,就去洗澡间冲了一个澡。
小刀坐在沙发上,空间投射下看了一眼一直关心着的叶文洁。
东北的冷能咬碎骨头,远程投射中,叶文洁。她的情绪碎得像砸在地上的玻璃碴子,扎进他的感应里。
几帧晃动的画面:冰冷的审视,像打量牲口;纸张撕裂的尖响,写满了能咬死人的字句;还有火,她烧东西时脸绷得紧,眼里是最后那点东西烧成灰的光。
后来进来的两个人,穿着那种常见的旧制服,话不多,但每个字都像秤砣,往下砸。再后来,是个女人的声音,尖利,裹着革命口号的外衣,干着最脏的活。
叶文洁被带进了一个审讯室内……
后来,一桶冷水,劈头盖脸。东北那地方,入了冬,尿尿都得带根棍子,何况一桶水浇透一个人。
小刀啐了一口,迅速套上厚棉裤,裹紧军大衣,帽子压到眉骨。
他从晓娥那堆舍不得扔的旧衣物里胡乱扒拉出一包女人穿的棉袄棉裤,还有件半旧的厚棉大衣,一双压箱底的棉鞋。
胳膊底下又夹了三床沉甸甸的棉被,一床厚褥子。心里骂骂咧咧:这他妈什么世道,好人都得逼成鬼,想活命就得比谁都狠。
进入空间瞬移到了叶文洁那个屋子,他一步跨了进去。
再落地,阴寒腥臊的气味先呛了鼻子。审讯室小得转不开身,四壁空荡,就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地上蜷着个人。
叶文洁倒在那儿,湿透的薄衣服冻成了冰壳,紧贴在身上。头发丝都结了冰绺,脸上没一点活人气,青白得像蒙了一层霜。她缩得那么紧,几乎看不见呼吸的起伏,只有偶尔一下极轻微的哆嗦,证明这口气还没彻底断。
小刀没工夫感慨,蹲下身,拿手背碰了碰她的颈子。冰得他指尖一缩。
“妈的……”他低骂一句,手脚麻利地开始动作。先把那几床厚实棉被层层铺开在地上,形成个窝,再小心把那冻僵的人从冰冷的地面上撬起来,
脱去了叶文洁全身已经冻硬的衣服,赤身裸体的,又给她穿上了带来的衣服,先是穿了内裤,内衣,然后是保暖内衣,最后是棉衣服,袜子,棉鞋。
又裹进干燥暖和的被褥里。用被子把她严严实实裹了好几层,只露个脑袋在外面。
最后把那件晓娥的厚棉大衣严严实实盖在最外层。
他做完这一切,蹲在旁边看了看。叶文洁牙关紧咬的轻微咯咯声似乎弱了点。他伸出手,隔着厚被子,不太熟练地用力搓了搓她的胳膊。
“挺住,”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动什么,“这世道,不吃人就得被人吃。想活,就得比他们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