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出国的第三天，沈屹在医院的走廊上被院长拦下了。
“沈医生，有点事情想和你谈谈。”院长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目光游移不定。
沈屹看了眼手表，距离下一台手术还有四十分钟：“可以去我办公室说。”
院长办公室内，气氛比沈屹预期的更为凝重。除了院长，还有两位医院董事会的成员在场。沈屹立刻明白，这与白夜临行前的警告有关。
“沈医生，请坐。”院长示意他坐下，自己则绕到办公桌后，像是在寻找一个安全的屏障，“我们直接一点吧。最近医院里有些...关于你和白夜先生的传闻。”
沈屹面不改色：“什么性质的传闻？”
一位姓王的董事清了清嗓子：“关于你们之间超越常规医患关系的不当行为。有匿名举报称，你利用职务之便与患者发展私人关系，并从中获取利益。”
沈屹的指尖微微发凉，但声音依然平稳：“我从未利用与白先生的关系获取任何不正当利益。至于我们的私人关系，是在他即将出院时才开始的，不存在利用职务之便的问题。”
“问题是，外界不会这么看。”另一位李董事接口道，“白氏集团是医院的重要捐赠方，而你现在与白氏的继承人关系亲密。这难免会引发质疑——你的医疗决策是否公正，是否受到了不正当影响。”
沈屹直视着三位医院高层：“我所有的医疗决策都有完整的病历记录可供审查。如果有任何关于我专业操守的质疑，我欢迎进行正式调查。”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最终，院长叹了口气：“沈医生，我们都很尊重你的专业能力。但医院的声誉至关重要。鉴于目前的情况，我们建议你暂时休假一段时间，等风波平息。”
沈屹的背脊僵直了：“这是正式决定吗？”
“是建议，但很强烈。”王董事的语气不容置疑，“带薪休假，等你回来时，我们会把你调往研究中心，那更适合你这样的专业人才。”
调离临床岗位——这对任何医生都是沉重打击，对沈屹而言更是如此。手术室是他的天地，是他自我价值实现的地方。
“我需要考虑。”沈屹站起身，保持最后的礼节，“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还有一台手术。”
走出院长办公室，沈屹感到一阵眩晕。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翻腾的情绪。这就是白景明的手段——不直接对抗，而是通过施压和舆论，优雅而致命。
“沈医生？你还好吗？”林晓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关切。
沈屹迅速恢复常态：“没事。准备手术。”
手术过程中，沈屹全神贯注，将一切杂念排除在外。但当他缝完最后一针，脱下手术手套时，那些思绪又汹涌而来。
回到办公室，他发现手机上已有三个白夜的未接来电。他犹豫片刻，没有回电，而是发了条短信：“在手术，一切安好。”
白夜立刻回复：“父亲有所动作，小心。有任何事立刻告诉我。”
沈屹放下手机，揉着眉心。他不想让白夜担心，更不想让他因为自己与父亲正面冲突。
接下来的几天，医院里的气氛明显变化。有些同事避开他的目光，有些则过分热情地打招呼。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病毒，在医院内部传播。
“听说沈医生被调查了？”
“好像是和白家少爷有关系不一般...”
“院长让他休假呢，估计回不来了...”
这些窃窃私语在沈屹身后响起，又在他转身时戛然而止。
周五下午，沈屹正准备下班，陈墨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听说你遇到些麻烦。”陈墨开门见山，将一盒点心放在桌上，“晓阳很担心你。”
沈屹苦笑：“消息传得真快。”
“医院就像个小村庄，没什么秘密。”陈墨推了推眼镜，“需要帮忙吗？”
沈屹摇头：“这件事你们最好不要卷进来。”
“太迟了。”陈墨平静地说，“晓阳已经卷进来了，而我是站在晓阳这边的。更重要的是，我认为你是一名优秀的医生，医院不能失去你这样的临床专家。”
沈屹有些意外。他与陈墨虽然相识已久，但交情并不深。
“为什么帮我？”
陈墨的嘴角微微上扬：“两个原因。第一，我相信专业能力应该被尊重；第二，我看得出来，白夜是真心对你。在这个充满算计的世界，真心值得被保护。”
沈屹沉默片刻，最终决定坦诚相告：“院长建议我休假，然后调往研究中心。”
陈墨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不明智。你那台下周安排的脊柱肿瘤切除手术，全医院只有三个人能做，而另外两位都在国外。”
“院长说会找外院专家接手。”
“荒唐！”陈墨难得地提高了声音，“那是个七十二岁的病人，等不起！这是用病人的生命做赌注！”
沈屹没有说话。这正是他最痛苦的地方——医院的权力游戏最终伤害的是无辜的病人。
当晚，沈屹回到家，发现白夜又打来了好几个电话。他思考良久，终于回拨了过去。
“沈屹！”白夜的声音立刻响起，透着焦虑，“你还好吗？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我没事。”沈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只是有些忙。”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白夜的声音变得低沉：“别骗我。父亲已经告诉我了，他向医院施压，要你离开临床岗位。”
沈屹闭上眼睛。果然，白夜已经知道了。
“我会立刻回国处理这件事。”白夜继续说，语气坚决。
“不，”沈屹立即反对，“你的商务谈判关系到整个集团的海外战略，不能因为我的事情中断。”
“但你比任何谈判都重要！”
这句话让沈屹的心颤了颤，但他依然保持冷静：“白夜，听着。这是我自己的战斗，我需要自己面对。”
“为什么？”白夜的声音带着不解和受伤，“为什么不能让我保护你？我有能力让父亲停止这一切！”
“因为如果那样，我就真的成了他们口中的那种人——依靠与你的关系获得特殊待遇。”沈屹轻声说，“我必须用我自己的方式证明我的价值。”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沈屹几乎能想象出白夜在电话那头挣扎的表情。
“我明白了。”白夜最终说，声音里带着尊重，“但请至少答应我一件事——不要轻易放弃。不是为了我，是为了那些需要你的病人。”
这个请求击中了沈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我答应你。”
挂断电话后，沈屹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自己的履历和成就。他不是要准备离职，而是要为自己辩护——用事实和数据。
第二天，沈屹照常来到医院。在走廊上，他遇到了那位原本安排由他主刀的脊柱肿瘤患者的家属。
“沈医生！”患者的儿子急切地迎上来，“听说您可能不做我父亲的手术了？为什么？我们信任您啊！”
沈屹看着对方焦虑的眼神，内心一阵刺痛：“医院会安排同样优秀的专家...”
“但我们只信任您！”家属打断他，“我打听过了，这种复杂手术，全国都没几个人比您更有经验。求您了，沈医生，我父亲已经七十二岁了，经不起任何闪失啊！”
这时，几个路过的病人和家属也围了过来。
“是沈医生！”一位中年妇女认出了他，“我母亲的脑瘤是沈医生开的刀，现在恢复得可好了！”
“我儿子车祸后的手术也是沈医生做的...”
“沈医生是个好医生啊...”
很快，一小群人围住了沈屹，纷纷表达对他的支持和信任。这个意外的场面让沈屹喉头哽咽。他从未意识到，自己这些年的工作竟然被这么多人记在心里。
“谢谢大家，”沈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会尽我所能，不辜负大家的信任。”
当人群散去后，沈屹转身，看见林晓阳站在不远处，眼睛红红的。
“我都看见了，”林晓阳吸了吸鼻子，“沈医生，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受病人爱戴。今早好几个病人听说你可能会离开，都跑去院长办公室请愿了！”
沈屹怔住了：“什么？”
“是真的！”陈墨从走廊另一端走来，手中拿着一份文件，“包括那位脊柱肿瘤患者的家属在内的十七位病人和家属联名签署了请愿书，要求医院保留你的临床职位。”
沈屹接过那份请愿书，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签名和手印，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有这个，”陈墨又递过一份打印的文件，“我整理了你去年的手术数据和病人愈后情况，与全国平均水平对比。你的手术成功率和病人满意度比平均水平高出百分之二十三点七。在任何一家尊重数据的医院，这些数字都应该能证明你的价值。”
沈屹看着手中的两份文件，感到一种久违的暖流涌过心间。他并不孤单。
周一早晨，沈屹带着请愿书和数据报告，再次走进院长办公室。这一次，他的步伐坚定，目光清明。
“院长，我想重新讨论关于我职位调整的事情。”他将两份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这是病人和家属的联名请愿书，以及我过去五年的手术数据统计。”
院长翻阅着文件，表情复杂。
“我热爱临床工作，热爱在手术台上挽救生命的感觉。”沈屹继续说，声音平静而有力，“我与白夜先生的关系是私人选择，但它从未也永远不会影响我的专业判断。如果医院因为这段关系而质疑我的专业能力，我认为这是对我和我多年来工作的不尊重。”
院长抬起头，叹了口气：“沈医生，我本人是相信你的。但董事会的压力...”
“那就让数据说话。”沈屹向前一步，“我的手术成功率、病人满意度、科研产出——所有这些指标都在医院前列。失去我这样的医生，对医院的损失将远大于保留我可能带来的所谓‘声誉风险’。”
办公室内陷入沉默。院长凝视着桌上的文件，久久不语。
就在这时，院长的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片刻，表情突然变得惊讶。
“是的...我明白了...谢谢您告知。”挂断电话后，院长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沈屹。
“刚才是卫生局李局长的电话。”院长缓缓说，“他说接到多位病人和家属的反映，强烈要求保留你的临床职位。同时，白氏集团刚刚宣布，向市医疗救助基金会捐赠五千万元，专门资助贫困患者的重大手术费用——条件是，这笔捐赠与医院的人事决定无关。”
沈屹愣住了。白夜还是出手了，但用的是如此巧妙的方式——不是施压，而是捐赠，既帮助了需要的人，又间接支持了他的立场。
院长站起身，向沈屹伸出手：“沈医生，医院需要你这样的医生。请忘记我们之前的谈话，继续你在临床岗位上的出色工作。”
走出院长办公室时，沈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赢了这场战斗，不是依靠任何人的庇护，而是凭借自己多年的积累和努力。
回到科室，同事们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林晓阳更是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沈医生，太好了！你留下了！”
那天晚上，沈屹主动给白夜打了电话。
“谢谢你，”他说，“但我猜，卫生局的电话和那笔捐赠，不是巧合吧？”
电话那头的白夜轻笑：“我只是恰好认识一些关心医疗事业的朋友。至于那笔捐赠，本来就计划已久，只是提前宣布而已。”
沈屹知道这不全是实话，但他不再追问。有些心意，接受比剖析更为珍贵。
“你的谈判顺利吗？”他换了个话题。
“很顺利，明天签最终协议。”白夜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柔软，“沈屹，我为你骄傲。你坚持了自己的原则，也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这句认可让沈屹的胸口涌起暖意。在经历过这一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更加平等，更加坚实。
睡前，沈屹收到白夜发来的一张照片——异国夜空中闪烁的繁星。附言是：“这里的星空很美，但不如你眼中的光芒。很快回来。”
放下手机，他意识到，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波，他都已准备好与那个人一同面对。
【小剧场】
林晓阳：“墨哥，沈医生这场风波总算过去了！我现在觉得咱们医院就像个宫斗剧现场。”
陈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白大褂也挡不住。”